第23章 六周目 ③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煎熬中缓慢爬行。

你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直到那本厚重的画册被轻轻合上,放回书架原位的声音传来。

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不疾不徐,朝着你们的方向走来。

你的身体瞬间绷紧到了极限,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断裂,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逃离。

你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你们桌子的侧前方,一个既不太靠近显得冒昧,又足以让你和白鸟都无法忽视的位置。

“白鸟同学。”

温和清越的声音响起,如同玉石相击,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穿透力。

白鸟怜惊愕地抬起头,显然没料到这位校园风云人物会认识自己,更没料到他会主动搭话。

他苍白的脸上瞬间写满了无措和茫然,像一只被突然暴露在强光下的穴居生物。

清原和也的目光落在白鸟怜身上,唇边噙着那抹惯常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仿佛刚才那无声的压迫感只是你的错觉。

“上次在礼堂听过你的即兴演奏,”他的语气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欣赏,“对音色的控制力,令人印象深刻,特别是弱音的处理,细腻得像月光下的薄雾,很独特的天赋。”

他的点评专业而精准,完全是内行人的口吻,语气温和得无可挑剔。

白鸟怜的脸颊瞬间涨红了,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因为极度的紧张和被“大人物”突然关注的无所适从。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谢……谢谢清原前辈……”他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不必客气。”清原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摊在你们面前的复调乐谱,随即又落回白鸟怜低垂的头顶,声音依旧温和,却像裹着蜜糖的刀锋,轻轻递出,“只是,真正的艺术家,除了天赋,更需要一颗能承受得住赞誉和……审视的强韧之心。临场时的稳定,是守护这份纯粹天赋的基石,白鸟同学,你觉得呢?”

这句话,如同淬了冰的针,精准无比地刺中了白鸟怜最敏感、最脆弱的命门——他那对舞台、对公开演奏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对自己心理素质的极度怀疑。

白鸟怜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由红转白,比之前更加惨淡。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书页里,肩膀微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刚才讲解乐谱时眼中闪烁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只剩下被当众揭穿伤疤的难堪和痛苦。

清原仿佛没有看到他剧烈变化的反应,只是微微颔首,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带着一种冰冷的平静。

“不打扰你们钻研了。”他温声道,如同来时一样,姿态优雅地转身离开。

脚步声沉稳地消失在层层叠叠的书架深处。

图书馆恢复了表面的寂静。

阳光依旧温暖,尘埃依旧在光柱中舞蹈。

但你和白鸟怜之间的空气,却彻底凝固了。

白鸟怜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石膏像,攥紧的拳头放在膝盖上,骨节泛着死白。

你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浓得化不开的自我厌弃和冰冷绝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亲近和信任,在这看似温和实则致命的“指点”下,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炭火,瞬间熄灭,只余下冰冷的灰烬和呛人的烟雾。

你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冰冷的铁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

白鸟怜的状态急转直下。

图书馆那次“偶遇”后,他像是被彻底抽走了魂魄。

练琴时,曾经专注投入的光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神经质的、充满自我怀疑的焦虑。

他频繁地弹错音,然后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或者烦躁地反复锤击同一个琴键,发出刺耳的噪音。有时,他会突然停下,眼神空洞地望着琴谱发呆,指尖神经质地颤抖着。

他不再主动打开琴房门缝,甚至在你敲门时,里面的回应也变得极其迟缓,或者干脆是长久的沉默。

你放在门口的温水,有时直到放凉了,也无人取走。

他看你的眼神,也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翳,不再是依赖和信任,而是充满了游移不定的审视和一种深藏的恐惧,仿佛你不再是带来光亮的知音,而是某种灾难的预兆。

你心急如焚,却只能强迫自己保持耐心和距离。

你尝试过在门外轻声安慰,尝试过留下更长的、表达理解和鼓励的字条,甚至托人将他喜欢的、极其稀有的古乐谱CD放在门口……但都如同石沉大海。

那道刚刚开启的心门,被他自己从里面死死地闩上了。

直到他最重要的时刻来临——校内年度新人作曲家作品展示音乐会,白鸟怜的作品《雪融》被选为压轴曲目。

这是他一直渴望又无比恐惧的舞台,是他音乐生命的一次重要亮相。

音乐会当晚,后台弥漫着紧张而兴奋的气息。

白鸟怜坐在角落的化妆镜前,穿着熨帖的黑色演出服,像一只被强行套上华丽羽衣的惊弓之鸟。

化妆师正在为他整理发型,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却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你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惊恐和无助,那是对舞台聚光灯的本能恐惧,更是被清原那句“临场心理素质是硬伤”如同魔咒般反复折磨的结果。

你穿过忙碌的后台,走到他身边,轻轻将一杯温热的、加了微量蜂蜜的柠檬水放在他手边的化妆台上。

你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他齐平,目光平静而坚定地望进他写满恐慌的眼睛里。

“白鸟君,”你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雪融》很美,它值得被所有人听到,那不是简单的音符,那是你心里透出来的光。”

你顿了顿,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去,只需要把它弹出来,像你无数次在琴房里,只为我弹奏时那样,台下的人……不重要,你只需要看着你的琴键,想着雪化了,光进来了。”

白鸟怜的目光与你交汇,那浓重的恐惧似乎被你的话语撬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他嘴唇翕动了一下,看着你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鼓励,那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犹豫,伸出手,握住了那杯温水,指尖的颤抖似乎平息了些许。

“我……”他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声音嘶哑。

“你可以的。”你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我在台下。”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力地点了点头。

——

帷幕拉开,舞台的灯光如同星河倾泻。

白鸟怜坐在巨大的三角钢琴前,聚光灯将他苍白的脸和纤细的身影勾勒得无比清晰,也无比脆弱。

台下座无虚席,寂静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闭了闭眼,像是在回忆你最后的话语,又像是在积攒勇气。然后,他的手指落了下去。

《雪融》的第一个音符流淌出来,清澈、空灵,带着冰雪初融时的细微脆响和小心翼翼的试探,完美地抓住了乐曲的灵魂。

你坐在台下前排,紧握的手心微微松开,心中紧绷的弦也松弛了一瞬。

他做到了,他正在突破自己,只要撑过这开头……

流畅的音符如同涓涓细流,描绘着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图景,琴声清澈透明,带着一种脆弱却倔强的生命力。

白鸟怜似乎渐渐沉浸在自己创造的音乐世界里,指尖在琴键上轻盈地跳跃、奔跑。

那份投入和专注,让你几乎看到了曙光。

然而,就在乐曲进入第一个情感爆发的小**,需要连续强劲而精准的八度跳跃和弦时——

“嗡……咔!”

一个极其突兀、如同老旧齿轮卡死的沉闷杂音,猛地撕裂了优美的旋律。

白鸟怜的手指狠狠按下去,预期的浑厚共鸣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琴键诡异的迟滞感和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噪音。

他猛地一顿,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恐慌。

指尖传来的触感完全不对,那个关键的C大调和弦位置,琴键沉重、粘连,反应迟钝得可怕。

台下的观众席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窃窃私语如同冰冷的潮水般蔓延开来。

评委席上,几位资深教授不易察觉地皱起了眉头。

冷汗瞬间浸透了白鸟怜的后背。

他强迫自己冷静,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次尝试敲击那个和弦区域的其他琴键。

“嗡……咔……哒……”

杂音更加明显,琴键像是被无形的粘胶黏住,按下后回弹异常缓慢,发出的声音浑浊、拖沓,完全失去了钢琴应有的清越和力量感,如同一个原本清亮的嗓音突然患上了严重的喉炎,发出嘶哑扭曲的悲鸣。

琴键……被动了手脚。

你看到白鸟怜猛地抬起头,惨白如纸的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被彻底摧毁的惊骇、绝望。

他看到了台下前排的你。

你眼中写满了震惊。

在白鸟怜冲向后台时,你惊骇起身,却看到在观众席侧后方,那个如同阴影般静静伫立的墨绿色身影——清原和也。

他正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身旁学生会干部的低语,姿态从容优雅。

你看到他嘴角似乎噙着一抹极淡的、如同欣赏一出好戏般的、冰冷的弧度。

轰——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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