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两个蚌女便被盈阙幻化作了琼君嫣然的模样,小公主眯着眼细细瞧了,嫌弃道:“琼君便罢了,这个嫣然,不似嫣然美丽。”
“因为这个蚌女不会惑心之术。”
小公主皱起了眉头,不悦道:“你是谁,是我父王寻你来的?”
盈阙并不在意小公主的无礼,淡淡道:“算是吧。”
“哼,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我是受了惑心之术?你胡说!”
“我有无胡说不要紧,要紧的是你须得知道,错便是错,你是被女妖惑心了。”
“我没有!”
“好罢。”
说着,盈阙便要离去,却被小公主拽住:“你怎么要走?”
盈阙拂开她的手,反问:“走不得?”
小公主不服气地又握了上去:“你!我……我还没听你的话,你如何能走!我父王派你来,你怎能这么不尽心不负责任!”
盈阙展袖再次挥开小公主拽着的手:“我话已说完,你听不听我却没有法子,自然要走了。”
说完,由不得小公主不乐意,盈阙已走了出去。
“哎,你……”小公主撇着嘴巴,不满道,“怎么当真走了。”
殿外,西海太子正等着,见了盈阙,颇是为难地说道:“上仙可否再劝两句?小妹年纪尚幼,若得罪了上仙,我替小妹……”
“不必了。”盈阙打断了他的话,“她尚且叹息,知其不正,自取其祸,道理她通晓,不会误入歧途。”
西海太子如此才放了心,对盈阙千恩万谢。
盈阙不愿受他的礼,只说:“我插手,只因她了了我心愿,你不必感怀。”她来西海一趟,原本是为了听一听女妖嫣然和琼君的故事。
临走前,盈阙讨了女妖嫣然的那颗泪,西海太子先前怕他小妹动了道心根基,因此将眼泪哄骗来,现下便也欣然送给了盈阙。
那日,盈阙回了趟昆仑,陆吾仍在闭关,她便走了。回了东望山,四师兄五师姐都不见她,余下几位师兄师姐见了她,都显寡言,而京沂犯了错,被青蓦罚了闭门抄书,都不知她回来了。
盈阙找到白泽帝君,将清心诀交了。这是她在山河宫外时抄的,幸而清心诀短小精悍,也都写完了。
白泽帝君翻着竹简子,不时抬头看她两眼,又低头啧啧两声,翻完了,掐指细算道:“姑且不算今日,一共七日,便是七百遍清心诀,约莫十五万字吧,你共抄错了少说两三千字,还篇篇错得不同,且字迹还潦草,再看你这一身脏乱的,啧啧啧啧,徒儿啊,心不静呐!”
其实盈阙一身并不脏污,只是满身伤痕略显狼狈。
“师父,我想去人间九州,历千年世。”
往人间九州历千年世是东望山弟子必得历经的,这说是千年,却并不一定得千年,看明白了便是归期,看不明白千年也不止。不过弟子们惯来都是在东望山学艺千年之后才去的,连与便是往人间九州历世去了,盈阙如今还不到年时。
白泽帝君盯着盈阙看了一会儿,摆手道:“虽说你木,不过许多东西你比你师兄师姐们明白,为师也不多言了,随你罢。今日便走么?”
“嗯。”盈阙顿了顿又道,“师父,若有谁来寻我,且说我闭关了吧。”
白泽哼了一声,便当是应了。
“记得功课不可落下,为师先前与你说的,与每日百遍的清心诀,还有,这七日你抄错的,凡几字,一字罚十遍。”
“……知道了。”
离了东望山,盈阙便带着小狐狸去了人间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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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间呆了几个春秋,为多管闲事的课业,盈阙得罪了不少富贵人家,终而流落街头,辗转几番被人盯上。歹人前来哄骗,不被理睬,遂恼羞成怒,动手之间,不意扯落了盈阙的黑袍子。
一时天降大雪,盏中茶水成冰,盈阙转眼穿回袍子,天象回转,人皆伏地颤抖。
盈阙轻叹,复行其路,而人人跪拜,不敢稍近。无奈,盈阙只得踏风离去,地上一片喧扰,听不清明。
又至一处,夜色已深,流月朗清,穿过层翠叠绿之间,细细碎碎铺散在盈阙黑袍之上。
烛火如豆,与人影一道映在了老旧窗花上。烛影孱弱,人影佝偻,屋影寂寞。
盈阙站在屋前,看入了神。
“谁呀?”声音枯哑,“明儿,是明儿回来了么?”
老人家慌忙出来,口中喊着一个名字,不甚清楚,步履踉跄,盈阙伸手扶了一把,等老人站稳了,又匆匆收回手,藏入袍下。
老人眼神模糊,眯着眼细细认了会儿,方道:“姑娘手这样凉,冻着了吧,快进屋坐坐,屋里就老婆子一个人,姑娘别怕。”
盈阙避开老人家的手,和她进了屋里。
阿婆端了碗水来,和颜悦色道:“来,喝口暖暖身子。这么晚了,姑娘怎么就一个人在这山林里,你爹娘怎么放心?”
“我爹生病了,我夫郎也病了,我没处去了。”盈阙地垂着眉眼,神色黯然。
阿婆闻言只当盈阙被后娘与婆家赶出了家门,惊道:“怎么有这样的人家,你既嫁到了他们家,便是他们家的人,哪有赶你出门的道理?”
“我们尚未成亲,她母亲不会应允的。”
“唉!”阿婆心中自有一番故事,心领神会地笑道:“你们是私奔了吧,小郎君又被他们家里捉回去了?”
盈阙想,花玦总偷偷从家里溜出来找她,大约也算是私奔了吧,便没有说话。
阿婆心疼道:“哎呦,这么俊的姑娘,家里竟也舍得不要,唉……”
盈阙皱眉,老人这话听着奇怪,但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还是替花皇陛下分辩了句:“他母亲只是忧心,已是十分成全了。”
不知为何,阿婆望着自己,愈发爱怜了。
“姑娘在这里住下吧,老婆子一个人过日子,也寂寞得很。给家里捎个信儿,安心住下,等你家里消气了再回去。”
“一个人?方才你唤的明儿,是你的孩子吗?”
阿婆摸摸心口,笑道:“是啊,是我儿子,笃志明理的明,他爹是个教书先生,是他爹给取的。”
“那你的儿子去哪里了,他不陪你么?”
“明儿出息啦,当官儿,忙!哪能陪我这个糟老婆子。姑娘,还没问你叫什么呢,老婆子娘家姓李,姜李氏。”
“盈阙,月圆为盈,月缺为阙。”
“嗐,阿婆是个睁眼瞎,哪懂这个,阿婆叫你盈儿吧。”
“好。”
阿婆要从盈阙手中拿过碗,盈阙着忙缩手,阿婆愣了愣,没多说什么,只是端起碗转身送回去,步步蹒跚。
盈阙心间滋味莫名,皱眉道:“我手上冷。”
阿婆回头笑道:“阿婆知道。”
阿婆替盈阙收拾出一间屋子,其实也未耗多少工夫,这是阿婆儿子的屋子,阿婆一直都好好留着。
阿婆一走,小狐狸便从盈阙怀里钻了出来,窜到床上,咕噜着眼睛盯着盈阙。
屋外传来阿婆的声音,小狐狸尚未来得及躲藏,便撞进了阿婆眼里。
盈阙:“……她好像是跟着我来的。”嗯,没有说谎。
阿婆被惊得说不出话,盈阙便问:“阿婆怎么来了?”
“哦,哦哦!阿婆刚见你没穿鞋子,就找了双来,阿婆年轻时的,也没舍得穿,你试试,你瞧你,鞋子都弄丢了,怎么会不冷?”
说着便要来替盈阙穿上,盈阙缩了一半又送了回去,阿婆笑得愈发欢喜了:“这才是嘛!”
穿前,阿婆又细细瞧了瞧,奇道:“咦!这山林里石子利得很,怎么……”
盈阙忙指着另一只脚道:“这,这被割了一道。”
阿婆看去,当真是好大一道口子,还在汩汩出血,竟吓了一跳,急道:“你这姑娘,伤这么重怎么不和阿婆说!”说着,颤着手东翻西寻了东西来包扎。
“这鞋好看,想来是合适的,明日我再试,阿婆去歇息吧。”
阿婆不肯,盈阙要下榻去送她,阿婆方才一步三回首地回去了。
已到月归时,隔壁忽起连声咳嗽,辗转枕榻之声,年迈枯涩。
只苦夜色凉如水,透寒翠绣履,地上碧翠色的绣履,青缎面上绣了灼灼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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