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月隐谜案卷
第6章烬玉劫
地宫坍塌的轰鸣声犹在耳畔，姜折月却嗅到了更浓重的血腥气。
谢无咎的手仍箍在她腰间，掌心温度透过湿透的官袍渗入肌肤，像一簇将熄未熄的炭火。
"姜捕头再蹭下去，谢某这身骨头怕是要散在乱葬岗了。"他喘息着松开手，玉冠早已不知去向，湿发贴在苍白的颈侧，衬得锁骨下的牵机毒痕愈发狰狞。
姜折月甩开他踉跄起身，火折子照亮眼前景象的刹那，指尖铁莲子险些脱手——他们竟跌进了姜府祠堂的密道！
蛛网密布的供桌上，父亲灵位歪斜倒伏，香炉里积着三指厚的灰。她五岁那年藏身的雕花供桌下，还留着几道稚嫩刀痕，歪歪扭扭刻着"阿满"二字。
"谢大人连我家祠堂地砖有几块都门儿清？"她冷笑一声，袖中飞刀抵住谢无咎咽喉，"不如顺便说说，我娘棺椁为何会出现在皇陵密道？"
刀锋映出谢无咎眼底一闪而逝的痛色。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紫黑毒血溅在灵位前的蒲团上，晕开一朵诡谲的花："林夫人自刎那夜……咳咳……是我亲手将她从梁上解下的……"
供桌下的老鼠突然发出凄厉尖叫。
姜折月瞳孔骤缩，腕间藏宝图金纹如毒蛇暴起。几乎同时，三支淬毒弩箭破空而至，钉入她方才站立的地砖——箭尾凤凰羽翎，与皇后影卫的令牌纹样分毫不差！
"趴下！"
谢无咎广袖卷住她腰身滚向神龛后方。玄铁箭雨追着他们扫射，将祖宗牌位击得粉碎。姜折月摸到供桌底部的机关凸起，那是幼时娘亲教她玩捉迷藏时按过的暗格。
"西南第三砖——"她厉喝出声，指尖发力下压的瞬间，整面神龛轰然翻转。
腐臭味扑面而来。
密道深处堆着数十口贴着黄符的木箱，最上方那口箱盖半开，露出半截焦黑的婴孩襁褓。姜折月腕间蛊王突然躁动，金纹游走如烈焰焚身——这是赤焰蛊的巢穴！
"难怪姜府灭门后成了鬼宅……"谢无咎指尖擦过箱体边缘的蟠龙纹，朱漆剥落处显出暗红血渍，"瑞王竟将试药的死胎藏在这里。"
姜折月铁莲子脱手击碎窗棂，月光漏进来照亮墙上一幅泛黄画卷。画中女子云鬓凤钗，怀抱的婴孩襁褓绣着金凤，正是地宫冰棺里的林夫人！
"先帝的沈贵妃？"谢无咎忽然轻笑，"原来二十年前被调包的不止中宫嫡子……"
破风声打断了他的话。
黑袍影卫如蝙蝠倒悬而下，为首之人剑锋直指画卷："主上有令，活捉金凤血脉！"
姜折月旋身甩出天罗地网，银丝割裂黑袍的刹那，腕间蛊王振翅嗡鸣。赤焰蛊群应声从木箱涌出，却似畏惧什么般徘徊不敢近前——那影卫首领掀开面罩，露出与谢无咎三分相似的面容！
"大哥别来无恙？"谢无咎忽然柔声唤道，染血的指尖捏碎玉扣，"三年前往我药里掺牵机毒的，也是这般阵仗吧？"
姜折月心头巨震。电光石火间，无数线索呼啸着咬合——谢无咎畏苦却常备蜜饯、天机阁密纹与皇后凤印同源、还有他心口那道本该致命的穿云箭伤……
"你是皇族弃子！"她袖中飞刀擦过影卫首领的咽喉，在对方惊愕的眼神中冷笑，"难怪皇后要灭口，原是怕你这'病秧子'掀了太子的宝座！"
谢无咎低笑出声，玉扳指炸开的冷光冻住半数蛊虫："姜捕头现在才想通，未免太伤谢某的心……"他忽然闷哼跪地，毒血从指缝汩汩涌出，"毕竟十年前在姜尚书书房，你就该认出我这'药人'了……"
记忆如惊雷劈开迷雾。姜折月恍惚看见烛火摇曳的书房，父亲将银针刺入少年心口，那蜷缩在榻上发抖的身影与眼前人重叠——原来他一身病骨，皆因做了她十年药引！
蛊王突然尖啸着钻入她腕间血脉。剧痛中，姜折月看见影卫首领的剑锋已刺到谢无咎后心——
"叮！"
糖葫芦玉簪的残片撞偏剑尖，在墙面迸出火星。苏妙仪裹着胭脂香的风撞开密室暗门，茜色裙裾扫落满地蛊虫："你俩谈情说爱能不能挑个吉利地儿？外头都传疯了，说姜捕头是妖女转世，吸干了谢大人的精气！"
影卫首领的瞳孔突然扩散。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心口钻出的赤焰蛊王——姜折月染血的手指正按在藏宝图金纹上，眉眼比蛊虫更艳烈："回去告诉你主子，她的长生梦该醒了。"
尸体轰然倒地时，祠堂外传来整齐的马蹄声。谢无咎撑着供桌起身，染血的奏折摔在追兵脚下："劳烦李统领将这份《瑞王罪状》呈给陛下——"他指尖轻点"私炼禁药"处的血指印，"就说谢某用这条命担保，姜捕头是唯一能解赤焰蛊之人。"
禁军统领的刀尖微微发颤。月光掠过谢无咎颈间蔓延的毒痕，照见其下若隐若现的龙纹胎记——与太子颈后的一模一样！
姜折月突然拽过谢无咎的衣襟，当众咬破他染血的唇。铁锈味在齿间漫开时，她将驯服的蛊王拍进他心口："十年前你替我试毒，如今我还你一条命——"藏宝图金纹顺着两人相贴的肌肤游走，所过之处毒痕寸寸消退，"谢无咎，你这辈子都别想跟我两清！"
祠堂轰然炸响。
苏妙仪提前埋好的火药将追兵逼退，三人跌进密道暗河时，姜折月腕间玉镯突然发出莹蓝幽光——这是师父留下的机关匣感应！
"水里有东西！"她反手甩出银丝缠住谢无咎的腰，另一只手拽住苏妙仪的衣带。暗流深处，庞然黑影正缓缓上浮，青铜兽首衔着的明珠照亮了整条水道。
"前朝战船？"谢无咎抹去脸上水渍，忽然低笑，"看来国师至死不知，火龙吟真正的杀招藏在这儿……"
战船甲板堆满贴着封条的火龙弩，弩机凤凰纹与她腕间金芒共鸣。姜折月抚过船舵处的机关凹槽，形状与母亲那支碎玉璎珞完美契合："瑞王以为长生丹是棋眼，却不知……"
"他才是局中弃子。"谢无咎接过她的话，将玉璎珞残片嵌入凹槽。整艘战船发出龙吟般的轰鸣，船头兽瞳射出红光，正对皇城方向！
苏妙仪突然指着船舱尖叫。
琉璃棺中躺着个与姜折月容貌酷似的华服女子，心口插着的正是那支糖葫芦玉簪——二十年前"病逝"的沈贵妃，眼底还凝着未干的血泪！
"原来我娘才是被调包的真凤凰……"姜折月捏碎棺边密函，火漆印上是先帝笔迹："杀母留子，沈氏女与蛊同焚。"
藏宝图金纹暴亮如烈日。战船机关应声启动，数百架火龙弩自动装填，谢无咎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握住她的手："现在掀棋局，姜捕头可舍得那十串糖葫芦？"
她反手扣住他痊愈的腕脉，将机关钥拧到尽头："不如赌赌，是你的命硬，还是皇后的凤冠经烧？"
朱雀门方向腾起赤色烟云。
这场火烧了三天三夜，史称"烬玉之变"。
而新帝登基那日，有人看见女捕快拎着酒坛坐在机关城顶，脚边散落着十根糖葫芦竹签。
月华如水处，病愈的权臣拾阶而上，官袍银线绣的仙鹤振翅欲飞：
"姜捕头欠谢某的瓦片钱，该算利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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