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鲸珩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半晌，才回过去一句“那下次带桂花糖来”，发送键按下去时，听见帆布包里的橘子糖罐又轻轻响了声，像是在应和。她把手机塞回包里，正撞见母亲从后视镜里看她，眼里的笑意像浸了蜜的桂花，“这就约上啦？”
“她刚说桂花糕渗进橘子糖里了。”桑鲸珩指尖摩挲着包带，忽然想起解枕檀发梢沾着的紫藤花瓣——刚才没好意思提醒，不知道现在掉了没有。车窗外的芦苇荡渐渐退成淡影，护城河的水却被晚霞染得更浓，像解枕檀实验台上那瓶没盖紧的苏木染剂，把半条河都晕成了暖红。
庄繁溪忽然把车停在河畔的老柳树下，指着岸边的石凳：“要不要下去走走？刚看见卖糖画的老师傅，你小时候总缠着要玉兰形状的。”她解开安全带时，香云纱旗袍的下摆扫过座椅，带起缕淡淡的檀香——是书房里常燃的那款，混着书页的油墨香，像把旧时光都裹在了衣料里。
桑鲸珩踩着石阶往下走时，帆布鞋底沾了点水汽。卖糖画的老师傅正低头熔糖，铜勺在青石板上游走，转眼就画出只振翅的蝴蝶，糖稀遇冷结成透亮的壳，在夕阳下闪着琥珀光。她忽然想起解枕檀抽屉里的糖纸，那些被仔细展平的橘子糖锡纸，叠起来时也像这样闪着细碎的光。
“要朵玉兰吗？”老师傅抬头时，竹杖在地上轻轻顿了下，“刚看见你丝巾上的花，就想着该有人要这个了。”铜勺再次落下去时，糖稀在石板上蜿蜒，花瓣的弧度被勾勒得格外温柔，像把月光都浇进了糖里。
桑鲸珩捧着糖画往回走时，看见母亲正站在柳树下翻那本《兰亭集序》。风卷着柳丝掠过书页，把“惠风和畅”四个字吹得轻轻颤动。庄繁溪指尖点着页边的批注，忽然说：“解枕檀上次来借沈先生的画册，翻到《紫藤图》时，指尖在画页上停了好久——她指腹有层薄茧，像是常握笔的缘故。”
“她实验记录记得特别认真，连数字都写得像小楷。”桑鲸珩咬了口糖画，甜香漫开时，忽然想起解枕檀记录本上的小玉兰，“她还会用蓝黑墨水画花，说比彩笔更像老画册里的样子。”糖渣落在手背上，像撒了点碎星。
庄繁溪合上书时，看见女儿手背上的糖渣，从包里掏出帕子递过去——是块绣着兰草的细棉布，边角已经洗得发白，“下次让她带记录本过来，张妈的针线筐里有好些苏绣线，让她试试用彩线画花，说不定比墨水更有趣。”
回到车上时，糖画的玉兰已经融了小半，桑鲸珩把它放进空着的瓷罐里。瓷罐里还留着桂花糕的余甜，和糖画的甜混在一起，竟生出种像刚从桂树底下捡了把月光的错觉。手机又震了下，解枕檀发来张新照片：她把那颗滚到桌边的橘子糖放进了培养皿旁的小烧杯里，配文“给培养基加点甜，说不定细胞长得更快”。
桑鲸珩笑着回复“小心被主任看见”，刚放下手机，就听见母亲说：“下周让张妈做蟹粉小笼时，顺便蒸些桂花米糕吧。”她转动方向盘时，香云纱的袖口扬起，“解枕檀实验室的空调不是坏了吗？米糕凉了也能吃，配着酸梅汤正好。”
车子驶进巷口时，暮色已经漫过青砖灰瓦。巷尾的路灯次第亮起，把梧桐叶的影子投在墙上，像谁用淡墨拓了满墙的叶纹。桑鲸珩忽然想起解枕檀实验台上的台灯，此刻大概还亮着，青藤爬满的老楼里，那点光该像浸在水里的星子，连带着窗台上的紫藤花，都要被照得透亮了。
她把帆布包放在玄关时，橘子糖罐又轻轻响了声。打开来看，锡纸云正躺在糖罐中央，被夕阳晒过的余温还没散尽，摸起来竟有点暖。庄繁溪接过她手里的瓷罐，看见里面融了一半的糖画玉兰，忽然笑了：“明天让张妈把糖画融成糖浆，掺进橘子糖的馅料里，下次带给解枕檀，让她尝尝‘玉兰裹着橘子香’的味道。”
桑鲸珩坐在书桌前剥橘子时，窗外的蝉鸣已经淡了。她把橘子瓣放进玻璃碗里，忽然想起解枕檀折的锡纸云——边缘被压得那样平整，想来是反复捏了好几遍的。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解枕檀最后发来的消息：“刚整理完数据，台灯照在橘子糖罐上，罐身的光像把星星撒在了实验记录本上。”
她指尖在屏幕上敲：“下次带个玻璃灯罩来，把台灯罩起来，就像把星星装在了罐子里。”发送之后，抓起张锡纸，学着解枕檀的样子折起云来。锡纸在指尖转了几圈，折出的云歪歪扭扭，倒像只刚从糖罐里滚出来的小橘子。
楼下忽然传来张妈的声音，说刚蒸好的绿豆汤晾好了。桑鲸珩把歪扭的锡纸橘子放进糖罐，听见母亲在客厅里打电话，说下周去沈先生画室的事，提到要带橘子糖和糯米糍时，声音里都带着笑意。
她捧着玻璃碗下楼时，看见母亲正对着窗外出神。月光落在香云纱旗袍的衣襟上，把绣着的兰草纹照得隐隐约约。“在想什么？”桑鲸珩把绿豆汤放在茶几上，碗沿的水汽在灯光下凝成细小的珠。
“在想沈先生画里的云。”庄繁溪舀了勺绿豆汤，“解枕檀说像裹着糖霜的棉花，倒比我们这些看画多年的人说得更贴切。”她看向女儿，眼里的光很软，“下次让她试试在画纸上抹点橘子糖浆，说不定能画出会发光的云。”
桑鲸珩咬着绿豆里的陈皮，忽然觉得这夜晚甜得很具体——是糖画融在瓷罐里的甜，是橘子糖裹着桂花糕的甜，是解枕檀发梢紫藤花混着酸梅汤的甜，更是此刻母亲说话时，像把月光都泡进了蜜里的甜。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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