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手机,看见解枕檀刚发来条消息:“刚发现锡纸云在台灯下会发光,像把你带来的阳光都藏在了褶皱里。”
桑鲸珩笑着回复:“那下次带罐阳光来。”发送的瞬间,听见糖罐里的锡纸云轻轻响了声,像是在说“好啊”。窗外的月光正漫过窗台,把糖罐里的橘子糖照得半明半暗,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正像糖罐里慢慢融化的甜,要等下次见面时,和着紫藤花香,一起漫出来呢。
桑鲸珩把手机屏幕按灭时,指尖还留着玻璃的凉意。楼下的挂钟敲了八下,木质钟摆的声响漫过楼梯,混着厨房飘来的陈皮香——张妈总爱在绿豆汤里多搁两片陈皮,说这样甜里带点清苦,像把夏末的风都熬进了汤里。
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晚风卷着院里的茉莉香进来,吹得书桌上的宣纸边角轻轻颤动。那是她下午从画展带回来的空白扇面,本想照着沈先生的《云岫图》画几笔,此刻却忽然想画朵紫藤花——就像解枕檀发梢沾着的那种,花瓣边缘要带点被台灯照得透亮的浅紫。
刚拿起狼毫笔,就看见笔洗里的清水映着月亮,像把碎银沉在了水底。她蘸了点淡紫颜料,笔尖刚要落在扇面上,忽然想起解枕檀手腕上的蓝黑墨水——那时她站在窗前,墨水在腕间晕开一点,倒比实验记录本上的公式更像幅小画。
“鲸珩,要不要来尝尝新腌的柠檬蜜?”庄繁溪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带着瓷碗轻碰的脆响。桑鲸珩放下笔往楼下走,楼梯扶手的雕花上还留着白天的阳光味,是被晒透的木头特有的暖香。
餐厅的白瓷碗里,柠檬片浸在琥珀色的蜜里,边缘的白霜被蜜泡得半融。庄繁溪用银勺舀了点蜜汁,滴在青瓷碟里:“解枕檀下次来,让她用这个抹桂花糕吃,比白糖更清润。”她指了指碟里的蜜珠,“你看这蜜里的光,像不像你糖罐里的橘子糖?”
桑鲸珩咬了口柠檬蜜,酸甜在舌尖漫开时,忽然想起解枕檀说的“碎冰敲进橘子糖”。她看着母亲把蜜罐放进橱柜,玻璃罐身映着厨房的暖灯,忽然说:“明天我想去趟老街的玻璃铺,做个带紫藤花纹的糖罐。”
“是给解枕檀的?”庄繁溪擦着瓷碗的手顿了顿,眼底的笑意漫到眉梢,“上次她看见你爸书房的琉璃笔洗,说光透过玻璃时像把彩虹揉碎了——你让师傅在罐底刻朵小玉兰,她准能发现。”
第二天一早,桑鲸珩揣着橘子糖罐去了老街。青石板路上还沾着晨露,被来往的布鞋踩出细碎的响。玻璃铺的老师傅正用砂轮磨着个青瓷瓶,火星落在青砖地上,像撒了把转瞬即逝的星子。
“要做个能装糖的罐子?”老师傅推了推老花镜,指了指墙角的玻璃料,“这匹淡紫料刚到的,做紫藤花最像,阳光透过来能看见花瓣上的纹路。”他拿起块玻璃料对着光,淡紫在晨光里漫开,像把解枕檀窗外的藤萝色都融在了里面。
桑鲸珩看着老师傅用刻刀在罐身上划纹路,刀尖划过玻璃的声响很轻,像谁用指甲在冰面上写字。她忽然想起解枕檀整理数据时的样子,笔尖在记录本上划过,留下的字迹工整得像排小楷,连数字的弧度都带着章法。
“罐口要做个小弧度,这样盖盖子时能听见‘咔嗒’声。”老师傅忽然说,手里的刻刀转了个弯,“小姑娘送人的吧?上次有个穿白大褂的姑娘来做培养皿支架,特意让我在底座刻小云朵,说要放在实验台上当装饰。”
桑鲸珩心里一动:“是不是手腕上总沾着墨水?”
“正是呢。”老师傅把刻好的糖罐放进清水里洗,“她说支架要稳,不然试剂瓶会晃——你看这心思细的,倒像在做什么精密实验。”
等糖罐晾干时,桑鲸珩去了隔壁的丝线铺。老板娘正用竹绷子绣手帕,银线在素色棉布上绕出朵玉兰,针脚密得像没沾过风的云。“要给糖罐系个穗子?”老板娘拈起根淡紫丝线,“配你这紫藤花罐正好,风吹起来能看见银线闪。”
她看着丝线在指尖绕成穗子,忽然想起解枕檀用试管绳编的红绳——那时红绳系在玻璃小瓶上,被风一吹,在实验台的台灯下晃出细碎的光,倒比实验室的荧光灯更像星星。
傍晚去取糖罐时,夕阳正透过玻璃铺的木窗,把淡紫罐身照得透亮。紫藤花纹在墙上投出影子,像把老楼的青藤都拉进了屋里。老师傅往罐里放了块试色的玻璃碎片:“你看这光,装了糖之后能映出橘色的花影。”
桑鲸珩抱着糖罐往回走,青石板路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路过上次的糖画摊,老师傅正收摊,看见她手里的玻璃罐,忽然笑了:“这罐子装糖,比我糖画还透亮。”他递过来个油纸包,“刚剩的橘子糖稀,你拿去给玻璃罐打个底,下次装糖时,罐底会沾着橘香。”
回到家时,庄繁溪正在书房翻画册。沈先生的《松云图》摊在桌上,她用指尖点着画里的云:“你看这云的边缘,要带着点橘色才像傍晚的样子——解枕檀说的‘糖霜棉花’,倒真把这颜色说透了。”
桑鲸珩把新糖罐放在书桌上,往里面撒了点橘子糖稀。玻璃罐底顿时映出层暖橘色,像把夕阳的碎光都收在了里面。“下周去画室,就用这个装橘子糖。”她拿起颗橘子糖放进去,糖身碰到罐壁,发出“叮”的轻响。
庄繁溪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个锦盒,里面是块半透明的冻石:“上次请人刻的闲章,‘云随糖香’,你带去给解枕檀。”她用指尖蹭了蹭章上的纹路,“她不是爱在记录本上画花吗?盖在角落,像给小画题了款。”
周日去画室那天,桑鲸珩特意把新糖罐放进帆布包。解枕檀在医学院门口等她,白大褂换成了米白色连衣裙,领口别着朵干紫藤花——花瓣被压得很平,像从实验记录本里摘下来的。
“这罐子……”解枕檀看见糖罐时,指尖在紫藤花纹上轻轻划了下,“玻璃里的纹路会动!”她把糖罐对着光,淡紫花纹在晨光里晃,像真的有藤萝在罐身上爬。
进了画室,沈先生正用狼毫蘸着赭石色画云。宣纸铺在画案上,被窗外的风掀得轻轻颤。“这两位小姑娘来得巧,刚调好了橘色颜料。”沈先生指了指砚台里的颜料,“解枕檀上次说云像糖霜棉花,今天就试试用橘色勾云边。”
解枕檀握着画笔时,桑鲸珩看见她指尖沾了点橘色颜料——像把糖罐里的橘子糖融在了指腹。她画的云果然带着暖橘边,笔尖扫过宣纸时,留下的痕迹软乎乎的,真像刚从糖罐里捞出来的棉花。
桑鲸珩打开糖罐时,橘子糖滚出的声响惊动了案上的墨蝶。沈先生凑过来看了眼,忽然笑:“这糖罐里的光,比我颜料里的还亮。”他拿起颗糖放进嘴里,“难怪画云要带甜,这糖一化,连笔尖都软了。”
中午在画室旁的小馆吃饭时,解枕檀把冻石章盖在了菜单背面。“云随糖香”四个字落在墨迹里,倒像从沈先生的画里拓下来的。她忽然从帆布包拿出个小纸盒:“上次用薄荷精油做了香膏,你试试——加了点橘子皮碎,像把糖罐里的凉风凝成了膏。”
纸盒里的香膏泛着淡绿,上面用银线画了朵小玉兰,是照着桑鲸珩的丝巾绣的。桑鲸珩挖了点抹在手腕上,凉意混着橘香漫开时,忽然想起解枕檀手背上的凉意——那天在实验室碰过的瞬间,像把碎冰和糖霜都揉进了心里。
下午离开画室时,沈先生送了她们两张扇面,上面各画了朵云。桑鲸珩的扇面云边带着橘色,解枕檀的那片云里藏着朵小紫藤,像谁把实验台的花摘下来,嵌进了画里。
“下周实验室的空调该修好了。”解枕檀把扇面放进帆布包时,忽然说,“到时候请你去喝新煮的酸梅汤,我买了新的酸梅,比上次的更带点果香。”她指了指桑鲸珩手里的糖罐,“再带点橘子糖来?冰过的酸梅汤泡糖,像把云泡进了蜜里。”
桑鲸珩看着她被夕阳染成浅金的发梢,忽然想起早上在玻璃铺看见的光影。她把新糖罐递过去:“这个给你,以后装橘子糖用。”罐底的玉兰刻痕在光下闪了闪,“老师傅说,光透过玻璃时,会在桌上投紫藤花影。”
解枕檀接糖罐时,指腹蹭过罐口的弧度,“咔嗒”一声轻响,像把刚才没说出口的话都锁进了罐里。她忽然从包里拿出个锡纸包,里面是片压平的银杏叶——边缘被剪成了云的形状,叶脉上还沾着点蓝黑墨水。
“早上在医学院的银杏树下捡的。”她把银杏叶放进桑鲸珩的帆布包,“等叶子黄了,我们去老槐树下捡槐叶吧?听说叶脉拓在纸上,像沈先生画的云纹。”
车子驶离画室时,桑鲸珩把银杏叶夹进沈先生送的画册里。解枕檀站在路边挥着手,米白色连衣裙的裙摆被风吹起,像朵刚从画里飘出来的云。帆布包里的橘子糖罐轻轻响着,混着新香膏的橘味,像把整个下午的甜都攒成了团,要等下次见面时,连带着槐叶的纹路、酸梅汤的凉,一起铺展在老楼的实验台上。
她忽然想起解枕檀盖冻石章时的样子,指尖沾着的橘色颜料没擦干净,盖在纸上时,倒像给“云随糖香”四个字镶了圈糖边。而此刻窗外的云正慢慢飘,像被谁用画笔推着,要飘向医学院的老楼——说不定已经落在了三楼的窗台上,正隔着玻璃,看那盏亮着的台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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