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碘伏泼墨风

星期一的晨雾还没散,宿舍楼的走廊就响起“咚咚”的轻响。桑鲸珩捏着牙刷刚打开门,就看见解枕檀举着半块橡皮,正对着门框上的贴纸比划——粉白相间的“母鸡母鸡咯咯哒”贴纸歪了个角,鸡屁股的位置正好卡在门沿缝里。

“你看它尾巴都翘到墙上去了。”解枕檀回头时,发梢还滴着水,额前的碎发沾了几缕,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蒲公英,“昨天关门太用力,把它震歪了。”

桑鲸珩凑过去看,贴纸边缘卷了点毛边,母鸡的眼睛被门框压得只剩半只。“用点水沾沾?”她指尖碰了下贴纸,纸质的边角已经有点硬,“上次你贴书桌的小猫贴纸,不就是蘸了点唾沫才粘牢的?”

解枕檀忽然笑出声,弯腰从抽屉里摸出瓶胶水:“这可是林老师盯了半节课的‘艺术创作’,得用专业手法修复。”她拧开胶水盖时,走廊里的起床铃刚响过第一遍,“早自习前肯定能弄好,林老师查寝说不定还能夸两句。”

两人蹲在门口涂胶水时,302宿舍的张淼抱着书本跑过去,嘴里塞着半块面包:“你们还磨蹭?林砚秋的早自习,迟到要抄《兰亭集序》的!”

解枕檀手一顿,胶水差点滴在门框上:“他上周不是说这礼拜早自习改练书法吗?抄《兰亭集序》是上周的惩罚。”她用指甲把贴纸压平,母鸡的翅膀终于服帖地贴在墙上,“再说了,艺术高于一切。”

等她们终于把贴纸捋得平平整整,走廊里已经没人了。桑鲸珩抓起帆布包往楼下跑,听见解枕檀在后面喊“等等我”,回头时看见她把实验记录本往口袋里塞,白衬衫的领口还歪着——那是昨天在实验室帮老师整理器材时蹭的,袖口沾着点没洗干净的碘伏,像朵淡褐色的小花开在布上。

教学楼的晨读声已经漫到走廊,两人刚拐进高二(8)班的走廊,就看见林砚秋背着手站在教室门口,蓝白格子的衬衫卷到小臂,手里转着支红笔。“两位艺术家。”他看见她们时,笔尖在掌心敲了敲,“知道现在几点吗?我的早自习都快变成下午茶了。”

解枕檀刚要说话,林砚秋忽然指着她的领口:“解枕檀同学,你这衬衫是刚从颜料缸里捞出来的?还是说,这是今年新款的‘碘伏泼墨风’?”

周围传来低低的笑声,解枕檀的耳尖红了红,伸手把领口理好。桑鲸珩忽然想起上周她在实验课上被试管划伤手指,还是解枕檀攥着她的手往医务室跑,碘伏就是那时候蹭到袖口的——当时她的手指被解枕檀捏得很紧,掌心的温度透过创可贴传过来,比医务室的消毒水还让人安心。

“报告林老师,我们在修复艺术品。”桑鲸珩把帆布包往背后藏了藏,那里装着给解枕檀带的橘子糖,“解枕檀门口的母鸡贴纸歪了,我们给它做了个‘全身SPA’。”

林砚秋挑了挑眉,忽然转身往教室走:“行,既然是搞艺术,那这节课就罚你们俩——”他顿了顿,在黑板上写下“母鸡赋”三个字,“每人写篇三百字的赋,要用上比喻拟人,下课前交。”

全班哄堂大笑时,解枕檀已经拉着桑鲸珩溜到座位上。她刚把课本摊开,就看见桌肚里的手机亮了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行字:“周五上午九点,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解枕檀的指尖猛地攥紧了笔,笔杆在指间转了半圈,“啪”地掉在桌上。桑鲸珩刚要捡,就看见她飞快地按灭了屏幕,指节泛着白:“没事,手滑。”

晨读课的读声漫过来,解枕檀却盯着课本上的“归有光”三个字发愣。桑鲸珩知道她在想什么——上周班会林砚秋让写“我的家庭”,解枕檀交上来的纸上只画了只母鸡,旁边写着“母鸡会保护小鸡,比人靠谱”。林砚秋没批评她,反而在旁边画了朵向日葵,说“鸡妈妈也需要阳光”。

“我刚在包里放了橘子糖。”桑鲸珩往她手里塞了颗糖,锡纸在掌心响了声,“林砚秋的‘母鸡赋’,我们可以写‘母鸡衔着橘子糖,咯咯哒地送甜香’。”

解枕檀把糖放进嘴里,橘味漫开时,指尖终于不抖了。她低头在草稿纸上画了只母鸡,鸡嘴里叼着颗糖,旁边写着“此鸡有橘香,能驱百忧”。桑鲸珩凑过去看,忽然看见她草稿纸的角落,用铅笔描了个小小的云形状,像上次她折的锡纸云。

早自习下课铃响时,林砚秋抱着作业本走过来,看见解枕檀草稿纸上的母鸡,忽然敲了敲她的桌子:“这母鸡眼神挺忧郁啊,是不是没吃早饭?”他从口袋里掏出块蛋黄酥,“我女儿给的,说比学校食堂的馒头香,给你补充点‘创作灵感’。”

解枕檀捏着蛋黄酥的手顿了顿,林砚秋已经转身走了,蓝白格子衬衫的衣角扫过讲台,像片被风吹动的云。桑鲸珩忽然想起庄繁溪说的,林老师的丈夫前年因病去世了,他带着女儿住在学校附近的老房子里,上次去办公室交作业,看见他办公桌的相框里,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抱着母鸡玩偶。

“他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解枕檀咬了口蛋黄酥,酥皮掉在课本上,像撒了点碎雪。

“你昨天说实验室的面包太难吃,今天肯定没带早饭。”桑鲸珩帮她擦掉课本上的酥皮,“林老师看着大大咧咧,其实记得每个人说过的话——上次张淼说喜欢苏轼,他这周就带了《东坡志林》。”

解枕檀没说话,把剩下的蛋黄酥放进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塞进桌肚。桑鲸珩知道她要留着,就像上次把庄繁溪带的桂花糕分成两半,说“要等做实验成功了再吃”——其实是怕一次性吃完,就没东西念想了。

上午第三节课是语文,林砚秋抱着个纸箱走进来,里面装着些旧书。“这是我女儿的绘本,里面有本《母鸡萝丝去散步》,解枕檀同学可以参考一下。”他把绘本放在讲台上,忽然看见解枕檀桌角的实验记录本,“你又把这玩意儿带来了?上周不是说要当作家吗,怎么还惦记着当科学家?”

解枕檀把记录本往抽屉里塞:“作家也需要科学知识,比如写‘母鸡下蛋的加速度’。”

全班又笑起来,林砚秋却忽然叹了口气:“其实我更希望你写点轻松的,比如‘今天的橘子糖很甜’。”他翻开课本时,声音轻了点,“不用总写那些复杂的公式,生活里有很多不用算的甜。”

解枕檀的笔停在课本上,桑鲸珩看见她的指尖在“母亲”两个字上顿了顿。窗外的阳光落在书页上,把那两个字照得有点晃眼。桑鲸珩忽然想起上周去解枕檀宿舍,看见她枕头下藏着张照片,是个穿旗袍的女人抱着个小女孩,背景里有棵老槐树——像极了庄繁溪的样子。

午休时,解枕檀说要去实验室整理数据。桑鲸珩帮她把蛋黄酥装进保鲜袋,看见她的手机又亮了下,还是那个陌生号码,这次发的是“我给你带了小时候爱吃的桂花糖”。

“要不下午请个假?”桑鲸珩把保鲜袋塞进她口袋,“林老师肯定会准的。”

解枕檀摇摇头,把手机塞进实验服口袋:“数据今天必须整理完,下周要交。”她忽然笑了笑,指尖碰了下桑鲸珩的手背,“等周五……等这周过去,我们去老槐树底下捡槐叶,你说过要教我拓印的。”

桑鲸珩看着她走进实验楼,白大褂的下摆扫过台阶,像只翅膀轻颤的蝴蝶。她忽然想起解枕檀门口的母鸡贴纸,早上粘得那么牢,好像这样就能把所有不安都挡在门外。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林砚秋忽然来教室,手里拿着两张电影票。“周末有部动画片,讲母鸡和小鸡的,我女儿说好看。”他把票放在解枕檀桌上,“我本来要带她去,临时要去看画展,你们俩替我去吧。”

解枕檀捏着电影票,指尖把边缘捏出了褶皱。桑鲸珩看见票根上印着只母鸡,翅膀下藏着颗星星,像解枕檀总在实验记录本上画的小图案。

放学时,走廊里的光线已经淡了。解枕檀站在宿舍门口,对着母鸡贴纸看了很久。桑鲸珩忽然从包里拿出罐橘子糖,往她的实验服口袋里塞:“把这个放在枕头底下,每天吃一颗,到周五就吃完了。”

解枕檀摸了摸口袋里的糖罐,忽然抱住了桑鲸珩。她的肩膀很轻,像片刚被风吹落的银杏叶。“其实我不怕。”她的声音埋在桑鲸珩的衣领里,带着点橘子糖的甜,“我就是怕他不认识我了,也怕……忘了妈妈的样子。”

桑鲸珩拍了拍她的背,看见解枕檀门口的母鸡贴纸,在暮色里像只真的母鸡,正把翅膀张得大大的。走廊尽头的灯亮了,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小鸡。

“林老师说,母鸡会记得小鸡的样子,妈妈也会。”桑鲸珩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而且我会帮你记得,我们一起画了那么多画,里面都有你妈妈的样子。”

解枕檀抬起头时,眼里的水汽已经散了。她从口袋里掏出张锡纸,里面包着片银杏叶,是早上夹在桑鲸珩书里的那片,边缘被剪成了云的形状。“我在上面拓了母鸡的影子。”她把银杏叶放在桑鲸珩手心里,“这样它就不会孤单了。”

暮色漫进走廊时,桑鲸珩看见解枕檀的手指在母鸡贴纸上轻轻摸了摸,像在和老朋友打招呼。远处传来林砚秋的声音,他在喊值日生关灯,蓝白格子衬衫的影子投在墙上,像片温柔的云。

桑鲸珩忽然想起庄繁溪说的,有些难过像没化的糖,放在罐子里慢慢等,总会被阳光晒成甜水。她看着解枕檀走进宿舍,听见里面传来撕糖纸的声音,像颗橘子糖正在慢慢融化,把整个夜晚都泡成了甜的。

明天早上,那只母鸡贴纸一定还贴在门上,像个小小的守卫。而她们的“母鸡赋”还没写完,或许可以加上一句:“母鸡站在门口,把所有风雨都挡在外面,只让甜和阳光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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