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庄新迎来的小媳妇有个逗趣的名儿,叫田宛。
王夫人亲自上田家提亲时,姑娘哭得伤心,说会坏了王家名望,王夫人便说那是胡话,姑娘进门是给王家庄多添一个碗,王家庄现在阳盛阴衰,男儿郎各各棱角尖尖,急需一副圆润的碗来中和那一窝男儿的锐气。
田宛的爹娘很乐意嫁女儿,可这闺女还是声声哭诉清白已遭人侮辱,再也配不上顾二公子,后来是萧寅的夫人,也就是李彦的女儿李霜桐出面,她私下与田宛谈了许久,安抚小姑娘受伤的心灵,并对小姑娘坦言,小姑娘在公堂上说的实情,只有一份记录,安定王上官府认罪时,硬要走了那份卷宗,当场焚烧销毁,小姑娘受辱的事至今没有外传,无须担心这件事会连累王家庄和顾二公子的名声。
田宛最终嫁入王家庄,心情依旧是忐忑,然而日复一日,王家庄上下待她亲和如家人,小姑娘自幼帮爹娘干活,没有手足,何曾体会过温暖的大家族?经过几日,紧张的情绪就消失,破碎的身心亦在夫君每日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慢慢愈合。
田宛一直记挂萧夫人所说的安定王做的事,深觉必须亲自向这位大哥表达谢意,可自从成亲那日后,田宛就没机会再见到大哥,实际上隔着头纱她亦见不到长相,她夫君说大哥身有重伤,只能卧床,她便遵守着礼仪,每日晨昏按时在大哥房外请安,然而一直只有大少爷接见她。
王家庄大少爷很和蔼,一言一行甚至比王夫人还温柔,田宛觉得大少爷是她见过最好亲近的一个人,大少爷反复地向田宛保证,安定王绝不是因冷漠所以不接见,只是伤势正处于关键的愈合期,卧床是最有利于养伤的状态。
“宛儿呀,你大哥这人很倔强,你若进去请安,他一定会为了给你好印象而勉强下床走动,他知道你天天来,要我告诉你等他能下床,他便给你一份大礼。”大少爷这么说。
田宛可不敢要大哥送礼,该送礼的是她才对,她听相公的意见,给大哥缝制可固定在马鞍的软座,软座以皮革填充布料,可随意安装拆卸,她试作了好几款让夫君、几位弟弟,还有顾家军的士兵使用,人人都赞好,她才开始专心给大哥制作,大费心思绘制图形,用上细腻手艺,一针一线缝制,待成品终于做好,已是大哥出兵之日。
踏出卧房的安定王一身军装,飒爽威武,胄顶缨穗鲜艳如火,朱红披风兜着风飘扬,那威风凛凛的气质,田宛毕生未曾见过 ,她仰望这位已是她大哥的天神一样的人物,开口竟颤抖着说不出话。
一旁的顾尔看妻子傻愣,着实可以体谅,他和他几个弟弟没有一个不怕大哥,真可怜了她媳妇来日得和他们几兄弟一样被大哥凶巴巴的样子吓唬。
顾尔拿过妻子手中的包裹递给大哥,说:“大哥,这是给您送行的礼物,您请……”
“宛儿呀。”顾依踏步上前,随手推了把碍事的弟弟,在弟妹跟前弯下腰,还努力着笑,生怕弟妹觉得自己凶。
“抱歉,大哥这些日子没有见你,来,这是大哥给你的礼物。”顾依递出手中一个他拜托王药请最好的工匠定制的木盒子,盒子的雕花和弧度都特地做得适合女孩子的样式。
“不!大哥!宛儿不敢要贵重的东西!”
见弟妹惊慌地连连挥手,顾依倍感失落,他这大哥是那么不讨喜吗?
顾依正烦恼怎么对付现状,王药总算来搭救,他拿去那个盒子,打开盒盖给弟妹看,盒子里摆有一枚头饰,还有做成花卉图形的胭脂盘,十分精致,头饰的珠宝和胭脂的颜色相融合,是适合年轻女孩的粉嫩色调,田宛这年十四岁而已。
“这头饰是你婆婆以为能生个女儿时买的,但结果她失望了。”王药笑着,田宛跟着微笑,旁观的顾依很感受伤。
王药接着说:“胭脂是我亲自调配,外头可买不到,独一无二,宛儿觉得怎样?喜欢吗?”
“喜欢,谢谢大少爷。”
弟妹笑开了,顾依不甘心,他伸手摁一下盒子的机关,盒子的上层便升起,展现出下层的东西,那是一把匕首,顾依拿出来,握在手中推到弟妹面前,弟妹居然嘤咛一声往后退。
“你这人。”王药嫌弃地瞥眼瞪,“镇日吓弟弟不够,连弟妹你也不放过?”
顾依张口结舌,王药隔着铁胄敲他脑袋,再把匕首放回盒子,才把弟妹拉回身前,将盒子递给弟妹,弟妹乖顺地捧着。
“宛儿,你大哥送你的是外族传来的银妆刀,按外族习俗,这刀是父母传给闺女,让闺女保护自身,你大哥送你这刀,意思就是我们一家人就如你的兵刃,这辈子会全心全力保护你。”
王药这般能言,顾依自叹不如,看弟妹抱着盒子,恭恭敬敬鞠躬道谢,顾依觉得生疏,又不敢再多说,免得又把人给吓坏,他叫来二弟,耳提面命地提醒二弟要时刻把夫人当宝贝呵护。
“绝对不能骂,不能打你夫人,知道吗?”
“知道!”顾尔答得很坚定。
顾依满意地点头,眼角余光忽然瞄见一道光,偏头看,就是他夫君凌厉的眼中光。
“指桑骂槐啊你!”王药抬脚脱鞋,掀起了他夫人披风,那鞋底就狠狠往夫人屁股砸。
“啊!别!相公!”顾依意图躲,王药却拽着披风不放,他就只能原处左闪右避,王药不饶他,鞋底追着拼命打,隔着几层衣还真打出痛感。
“夫人不能骂,不能打,那得看这夫人生的什么脾性,就你这种的,少点打都不行!站好!你给我站好!”
鞋底啪、啪地每一下都不落空,不落在臀也能打了腿,顾尔见这情况难收拾,连忙拉了媳妇跑,去把那软垫安在大哥的马鞍。
“相公,那不要紧吗?我们连累大哥和大少爷吵架了。”
顾尔语气肯定地告诉媳妇不要紧,那不是吵架,就是……家常而已。
天佑四年,六月,庚辰日。
大越叛军佘江攻陷邕州,随即离城辟地,广西州县居无防备,守将纷纷不战而逃,佘江占领广西十二州县,大赦境内,兵员顿增一万余人。
同年,七月,壬子日。
佘军包围广州城,守军坚守不出,历经长达十八日守城作战,八月己巳日,五千禁军先锋兵马赶到增援,佘军已在增援抵达前日一夜拔营,无影无踪。
八月癸酉日,佘军围攻广西昭州,知州弃城逃逸,佘江兵力增至一万五千,接着大军直指贺州,守军溃不成军,佘军击毙贺州两位有名将领,占领贺州,赵舟煜向枢密使萧寅请缨上阵,统领十万大军日月兼程南下镇压。
佘军得报朝廷大军来袭,退回邕州,途中与顾秦回京军队相遇,重创顾军,顾秦受困,幸赵舟煜的先锋部队及时赶到救援,佘军完好撤退,坚守于邕州天险昆仑关,赵舟煜数次进攻失败,损失兵将无数,朝廷得报大军仅剩四万,遣人至前线命令赵舟煜按兵不动,安定王克日就来增援。
八月己卯日,赵舟煜率三万步兵进攻昆仑关,全军覆没。
同日,萧寅得报赵舟煜惨败还遭俘,见顾依专心致志在地图上,他弹两下指,吸引顾依的注意。
“王爷,昆仑关,马不能行,您看需要多少步兵?”
顾依看了看军报,移走昆仑关外代表赵舟煜的好几面旗子,拿起一面禁军小旗插在昆仑关。
“三百。”
萧寅下巴掉下来,忍住打人的冲动,“有病啊!你想给蛮子俘走?你想逼皇上御驾亲征打这小小蛮子?”
顾依点点头,拿起自己顾家军的旗子插上去,说:“三百五十,加我,三百五十一。”
“你五行欠揍!”萧寅说着真的拿镇尺要揍人。
“别冲动!我再加就是!”顾依伸手要抢镇尺,萧寅立刻抱在胸前,呼气瞪眼。
顾依入怀掏了掏,掏出一块灰不溜秋的石头,石头的形状看着就像狗,顾依把这块石放在昆仑关,微笑着说:“再加我八只崽,三百五十九。”
萧寅捋袖子,挥着镇尺就来威胁顾依。
“昆仑关又不是大漠,那是盆地,人多有屁用?进去还不是一锅端?”顾依绕着桌子躲萧寅,一边解释:“关外还有四万大军,我过不去自然会逃。”
萧寅停下,“好,好。”应了两声,他抽走昆仑关前的顾家军小旗,插在关外四万大军的后面。
顾依苦笑:“萧大哥,你这是要害我?”
“什么话!我是不准你冒险!你知不知道皇上千叮万嘱一定要确保你的战略万无一失!一定要你安然回京!”
顾依拿起顾家军小旗,放回到昆仑关,萧寅扬起镇尺就挥,顾依却不躲,那镇尺尴尬地在半寸外的距离停顿。
“我夫君说……”顾依翘起嘴角,念及昨日夫君的嘱咐。
“依儿。”王药心里说不出的不舍,顾依能从他氤氲的眼中看出。
“夫君放心,依儿不管在哪里,终会回到夫君的身边。”
“我知道,这便是我留下的理由,也是皇上没有要你带我的理由,依儿,你听我一句话,你要相信,京城满朝文武,不超过五个人盼你活着回来。”
萧寅耐着性子等顾依发呆,那不会太难耐,顾依在他眼里仍然极为赏心悦目的存在。
“我若要活着回京城,就得让京城所有人相信我必死。”顾依重复王药那句附在他耳边说的话。
萧寅吸气,背脊发凉。
“萧大哥,我必须置己于死地,才不会有人干扰我活下去。”顾依那去萧寅的镇尺,拍在地图上,轻轻一划,扫去昆仑关外的五万兵马,“你信不信,我可以不用他们过关。”
信,萧寅信,南境密林不能和漠北沙漠相提并论,佘江原来只有区区千人就可屡破十几州县,增至了万余人,还是可以打败朝廷十万兵马,根据军报,佘军出现总是不露迹象,撤退亦是迅捷利落,这些地头蛇,根本不怕龙虎师,但,换上饿狼之师便如何?
“大哥送你份礼物。”萧寅从层层的衣服底下稻谷一番,抽出一把精致的短刀。
“这是我祖传宝物,号称勇绝之剑,短兵之首。”
顾依拍掌,张着嘴点头,“啊——我读过,我读过,羊肠剑!”
“是鱼肠剑!”萧寅抚胸口抑制怒火,“你这个人!不好好读书!就知道养狼!”
顾依傻笑,不客气地接过萧寅的礼物,他早前把御赐的水月刀送给萧寅当成亲贺礼,萧寅回赠他些好东西是应该的。
帐外魏溪进来,说吉时到,请安定王宣读军誓,顾依颔首,要拿自己铁胄,萧寅先一步拿,郑而重之替他戴上。
萧寅什么话都没再说,他不需要说,他是最了解顾依打仗能力的人,在打仗方面,顾依是他的学生,却早早就青出于蓝。
“萧大哥,我的家人拜托您了。”顾依向萧寅拱手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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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披袍擐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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