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宫——
“公子，喝药了！”进来的侍从扶起临翊，将一旁的药碗递了过来。
床上的人看着碗中黑乎乎的药汁，倒也没多说什么，安静地接过，皱着眉，一口将碗里的药汁灌了下去。
候在一边侍的从见小公子面上不悦，但到底服了汤药，总算松了口气。
这几日因着自家公子性命垂危，担惊受怕的心情也松快了几分。
看见床上的人，脸色虽还有苍白，但瞧着精神了不少。从安笑着开口道:“公子您可算挺过来了，这几日小的可被下的够呛！。”
看着侍从关切的眼神，喝完药的临翊将玉碗递了过来，轻声安慰道:“我已经无恙，这几日辛苦你了！”
侍从收拾完东西，见床上斜靠着的临翊，突然想起了今日一早听到的消息，压低了声音:“公子，凤元宫的那位昨晚在天牢自尽了！”
“你说什么……”临翊被这个消息震得眼神一紧，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侍从。
侍从点了点头，声音更低了:“具体小的也不清楚，只是我们收到的消息，昨夜陛下去了天牢，出来后便传出了那位自尽的消息，连夜便让人处理了。今日一早宣布了那位自缢的消息，陛下严禁宫人传论。再多的我们也打探不出来。”
“公子恐怕……”他们在烨宫中的劲敌倒台，却没有丝毫的喜悦。想起在他们这件事中的牵扯，从安的心中惴惴难安。
本来自上一次离宫他们便该离开烨国，然而小公子又冲了回来，想到梁国那边不断催促回去的传信，从安越发的焦急忧愁。看着小公子看过来的眼神，侍从嘴里的话咽进了肚子。
前两日临翊从昏睡中醒过来，知道他心中的惦念的事情，侍从一早便将女帝回宫，皇后夺权失败的事情告诉了他。只是短短时日，便传来燕城钺身亡的噩耗着实令人心惊。
见他脸上震惊之色褪去，神情变得沉郁下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主仆二人沉默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陛下到”传唤声，两人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神情。还未等临翊起身，便见秦昭进了来，后面跟着的便是张御医。
“你身子不好，不必拘礼，朕来看看你。正好让张御医诊一下脉。”临翊正要起身行礼，便被秦昭制止住。
张御医上前替临翊把脉，而临翊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一旁的秦昭。尽管他醒来的时候见过秦昭一面，此时却仍然觉得看不够。
前两个月收到秦昭坠崖的噩耗佛仍犹在耳，那种痛失所爱，肝肠寸断的撕裂、悲恸的情绪在心中时不时抽动。
直到现在，看着这人好端端的坐在他面前，临翊仍然不敢置信，生怕这是一场自己幻想出来的美梦。
他的思绪派飘飞，直到张御医诊脉结束，秦昭开口问话才回过神来。
“怎么样了？”看着张御医严肃紧皱着眉头的脸色，秦昭不由地担心问道。
张御医沉思了片刻，摇头了摇头：“回陛下，不大好，贵妃的身体本就先天不足，这些年调理下来已大有长进。只是这些时日，贵妃惊闻恶讯，心神俱伤。七情过极，劳倦损伤，已是伤及根本，必须好好调理一番了，否则于寿数恐有折损！”
说到此处，张御医叹了口气，“臣开个方子，贵妃先按着这个方子，每日煎服两幅，用上半个月，臣再看看情况。”
张御医也不敢说的太死，将方子递给一旁的侍从，细细安顿了注意事项。临走之前又对着临翊嘱咐：“贵妃日后切记不可心神大动，保持心绪平畅，才是长久之道。”
此番话算是张御医对着临翊说的重话了，看着床上人的沉默低着头，张御医也不再多说。
这几年在他的调理下，身子一是大好的贵妃，短短几个月便又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幅破败损伤的样子，张御医怎能不生气！
医者可以治病，却治不了命，更何况这种自己不爱惜身体的人。瞅了瞅一旁坐着的陛下，这也是个能折腾的人。不由地在心底叹了口气最终退了下去。
秦昭和临翊都没有说话，屋内的气氛不对，宫人们见状悄悄退了下去，只余下他二人。
屋内寂静一片，秦昭眼神复杂的地看着坐在床上的临翊。御医的那番话秦昭有何尝不明白，临翊是为了她身体才损伤如此。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何尝不是这样的道理了。秦昭不由地长叹了一声:“你这又是何呢！”
床上的人低着头不吭声，过了好一会才见他抬起头来，看向秦昭，声音因着生病还有些低哑:“当日离京的时候，陛下曾经说过:若是无法放下，陛下曾说会与我在一同商议，不知道陛下还记得当时的话？”
秦昭被他问得一愣，想起临翊离宫前二人的谈话，心情不由地复杂。抬眼正好撞进临翊的眼睛，
他脸庞苍白消瘦，眼神却那般的执拗认真，一直盯着自己，抿着唇倔强地等待一个答复。
这样的神情让秦昭嗓子一紧，推脱拒绝的话竟说不说来，良久后见秦昭点了点头。
看着她的反应，临翊轻缓平静地述说:“这些时日来，我从皇宫离开后，照着陛下的建议，漫无目的游走。去了很多地方，也去看了许多名山胜地。走的时间长，慢慢地便不再去想原来的那些事情，原本以为这样渐渐的放下，也未尝不好……”
他停顿了片刻，因为回忆以往，神情有些飘忽。他微微启唇，扯出一抹笑容，那笑容中温和恬静，却让人感到惆怅悲凉。
是啊！如果能这般放下离去又该多好，那些背后的家国立场，阴谋算计便从此不用纠结。
可是，当听到她遇害的消息，那一刻惊愕悲痛几乎无法站立。他不敢置信，那么惊艳的一个人便这般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从今往后，那些温暖，那些喜悦便只存在了往事之中。
那一刻钟，他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是她死了，自己也要回到她身边，即使再见的是一具尸体，一副白骨。
当这个决心定下的时候，漂泊孤独的心便从此安定下来。他刹那间明白，心安之处，便是吾乡。而她所在之处，便是他的归程。
“陛下，我不要再离开，我只想待在陛下身边，那怕陛下不喜欢我。这些日子来，我也曾见过人群热闹，风景美丽。可是心中漂泊无定，孤独落寞，这些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想留在皇宫，想求一个安心之所，请陛下不要赶我走！”
说到后面，他的眼睛已经湿润，语气和神情之中满是祈求的看向秦昭。
这样脆弱卑微的样子一下子击中秦昭内心深处的柔软，她想起年少时同样四处流浪，漂泊无依的惶恐和孤独，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在她从秦嗣身上醒来之后，对着秦嗣曾经亏欠过的人，她极力的补偿爱护。原本以为能够两不亏欠。然而如今兜兜转转，恩仇纠葛，又能分清谁对谁呢！
想了许久，她最终在心底长叹了一声:“如果你想，那便留下吧。”
看着秦昭沉思犹豫的神情，原本已经陷入失望的临翊，此时却突然听到了这句话。在他怔愣之时，一只手伸了过来紧握紧握住他的手，他抬眼撞进一双温暖真挚的眼神。
“欢迎回家。”
在那样温暖柔软的触目中，这一句话让他瞬间泪目。他明白他终于得偿所愿，进入了这人的心中。
——
身边的侍从走了进来，看着一个月多月，被幸福生活滋润，整个如同人吹气一般恢复了原本身形的小公子，正满面红光的收拾要带的东西。
从安也真是佩服自家的小公子，这些时日来，借口丽宫离着紫宸殿太远，早上去紫宸宫和小皇子习武不方便，磨着陛下好几日，终于答应让他暂居在偏殿，和小皇子住在一起。
原本偏殿也准备好了东西，可小公子这架势仿佛住进去就不搬出来一般，一股脑的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倒了出来，要带走。
侍从见他心情正好，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自的己担心，压低声音说了出来:“公子，家里那边已经催促了很多次，您看是不是……”
被他一问，临翊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见他停了手上的动作，过了好一会才艰难的开口:“从安我不打算回去了，要是你想回去的话，我写封信让人接你回去……”
他此话一说，欢快的气氛沉闷下来，侍从看着小公子坚定了眼神，明白他恐怕是下定了决心。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从安愿意跟着公子，求您不要赶小的走！”
临翊眼神复杂地看着地上的从安，从安自他小时候便陪在他身边，二人一起长大，主仆之情深厚，让他离开临翊也十分不舍，只是背井离乡的滋味到底不好受。
沉默了片刻临翊出声问道:“你可想好了，若是决定，可能一辈子也不能回到故国了……”
从安含泪点头:“小的愿意跟随公子。”
临翊叹了口气，扶他起来:“那我便写一封信告知兄长，从此你我二人便在这烨国相依为命。”
临翊写好了信让从安寄了出去，然而让从安担心的是，直达半个月后仍然未收到那边的回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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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留在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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