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元旦还是用周正，所以从元旦到母亲寿诞，还有近三个月的时间——若按常理，这三个月便是群臣一年中最懈怠的时间，正如后世职场之一月。但自那一年起，每年新年，都是云波诡谲，仿佛不死上一两位宗王、宰衡，便不足以祭新年的热闹一般。
今年新年，是从郢王奉节的谋反案开始。实际上，这案子一个月前便已开始。但那时是密告，接着是密审。群臣只知郢王消失了，消息稍灵通些的大约知道是为什么消失，但没有人能在官面上告知到底是为何消失、又消失到哪里去。这件事显然勾起了一些年长的相公们的回忆，虽然年轻官员中流言四起，勾连者众，从武周朝过来的许多老人，却是闭门谢客，绝不愿牵扯到这样的事情中去。
除了从龙的那几位。
我从李从嘉那“借”调了一部分人手，重点观察这几位从龙功臣。以桓彦范为首，这些人进宫的时间与次数忽地多了起来。武氏曾执掌军情局，武三思对他们的情况，想必比我更加了解。
或许正因如此，武三思入宫的时间，也愈发频繁——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与韦欣结成了儿女亲家，而我又拒绝了他为少子求娶阿思的要求。
若以李暅之本心，一定是想将此事压在宫禁之内，牢牢锁在他自己的掌握。但他无人可用。朝中亲武者近半，亲李者不是桓彦范之属、与奉节亲近，便只有我这一派。我既被牵扯在内，自然不能任用。倘若他不是忌惮那些女官，或还有些帮手，但那些人不是被他斥退，便是为王元起、韦欣所压，所以现在他所能用的，不是桓彦范，便是武三思。
到底是历经了磨难，又受母亲几年教导，李暅明智地选择了桓彦范。
桓彦范也不傻，受君之命，派出了自己的得力干将，勤勤恳恳调查起来。武三思虽籍武氏余威，又新勾搭上了韦欣，也未敢贸然出手——阿欢抛出了砖，玉却迟迟未来。
我不得不小小地推了一把。
元日之前，礼官杜宇上书，请示元日大朝的站班顺序——既已拨乱反正，武氏便不再为宗室，李氏诸王，排位似当在武氏之上，这是无疑议的。但李氏诸王的排序却有许多不清不楚之处：论辈分，无过于郢王奉节；论血亲，却无过于晋王守仁之下的诸皇子；论位尊，周王盼却又似当先。偏偏李暅还未曾立太子。又偏偏元日将近，这事没法拖延。
疏奏既报，朝廷上沉寂了一整日。
一日之后，奏疏如雪片一般，飞进了洛阳宫。
李暅见到这些奏疏，表情大约会十分微妙。他一贯重视的，都是宗亲贵胄、三品以上大员，肯定不会想到，一个小小的礼官，年不过三十，阶不过六品，便能引起如此大的风波。而少年时便不爱读书，使他对这些礼仪等次，又不甚了了，那些疏奏中援引之典籍经义，足以使他头大如斗、焦头烂额。而事涉奉节、守仁，他又不敢等闲处置。这种时候，他才会明白，一个称心如意、通晓典籍又忠心耿耿的自己人，是多么难得。
可惜他没有。
杜宇上疏的前一日，我便宣布要持斋修佛，为父母兄长禳福，带着阿思住进了香山寺。婉儿受母亲之命，撰写佛经正义，无法抽身。阿欢——他若敢用阿欢，此事也就不是个事了。至于韦欣与王元起，这两人别说自己能解经义，便是他们所交往者，也少有能通十三经的。
李暅只憋了一日，便来派王元起来，威逼利诱，一定要我推荐人选。
我给了他三位崔氏的名字：崔明德、崔秀、崔湜。
李暅立刻将这三人都召到了洛阳宫中。
此时距元日，还有三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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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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