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局在李盼。
这件事,我,我们,早已知晓。
只是知晓归知晓,做到归做到。
我不忍强迫阿欢,阿欢能克制万端,唯独克制不住对盼的厌恶。
别说阿欢,就算是我,内心深处,又何尝不介意着盼呢?
尤其他还起了这么个可笑的名字。名之为盼,其实却没有任何人盼望他的到来——我也好,阿欢也好,甚至是李暅,都未见得盼着他来。
母亲、韦欣之类,就更别提了。
但偏偏,他是我们的希望。
我有些想笑,一路乘车,至宫门内转舆时遇见李暅的辇驾,下舆迎候,李暅自辇中看见我,却仿似心情不大好,探头道:“大清早的,又去哪里?”
我道:“昨夜心口疼,去阿嫂那里讨了一丸药,吃了却又觉得烧心。所以早起出宫,去寻崔二去了——她姊姊不是炼得好药么?”
他的面色便和缓些,打量我:“昨夜是你?我只听得声音,不见人。”又怪我:“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不知节制!”不等我回答,又道:“有病还是叫太医来看看,信那些女尼的野方子作甚!”
我笑:“用惯了她的药,觉得还好。”假装看不见他的脸色,促狭笑道:“阿兄还说我,昨夜是谁喝醉了还非要步行去阿嫂那?”
李暅不大自在地别过脸:“我去看看你侄儿。”蹙着眉,又道:“太子已立,该住到东宫去了,回头你与三思议一议,看怎生办一办。”
他提到李盼,我心中便有数,躬身叉手,如奏对格式:“遵进止。”
李暅心情不好,也不与我多说,摆摆手,自倚辇去了。我待他走后方直起身,长长望一眼,步行入内。
虽是自小长大的地方,今年又着实住了一阵,此刻却觉得这长长的宫巷越发陌生,一路走去,穿过永巷,入大明宫,日已渐渐地偏开,再走一阵,身上出了汗,被风吹着一阵阵发冷。可我既不觉得热,也不觉得冷,只觉得这天气一团一团的使人晕眩。
再走片刻,仙仙忍不住,跟上来喊:“娘子。”
我向她摇头,坚持走到含凉殿,既是冬日,又非晴空,天已蒙上一层灰色的纱,四处点灯,企图自这纱中透出光,但主殿中还是灰蒙蒙。入内,见阿欢执着盼的手,一手抚摸着他的头,看见我,抬头笑:“太平。”那模样,就如一个贤惠的妻子,牵着她心爱的儿子,等到了她的良人。
我心头发酸,不自觉地上前,略躬了躬身:“阿……嫂。”
她脸上无悲无喜:“陛下试太子,以为聪慧,赐了鱼羊宴,一道用罢。”
我点头,看见从人鱼贯摆出皇帝的赐膳——多是中看不中用的大菜,自膳房中温得久了,无不是烂煮之味。阿欢却仿佛十分欢喜,使人摆一大案,与我和盼同坐。
盼既雀跃,牵着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道:“阿娘,我方才……对得好是么?”
“对得好。”阿欢将他的头再拍一拍,亲夹了一筷子鲈鱼与我,我吃了一口,方想起李盼在场,口道:“多谢阿嫂。”
阿欢却不甚在意,随手给李盼也夹了一筷子,边道:“你姑姑不是外人。”
“是。”李盼半懂不懂地应着,将一大块鱼肉塞进嘴里,咧开嘴,向阿欢笑:“好吃。”
阿欢笑一笑,看我:“去阿崔那里拿药了?”
我点头,昨夜至今,粒米未进,也就不嫌弃这些久煮的菜肴,配着米饭扒一大口,却又呛一口出来——膳房为着平稳,东西做得无滋无味,温久了,腥气出来,久饿之躯,这腥膻反倒闻不习惯。
阿欢看得皱眉,将我的碗接过去,命人端一碗汤来,拌上一拌,放上鱼肉——膳房早已小心除了刺,她却又看了一遍——再撒胡椒,在嘴边尝一尝味道,端给我:“喏。”
我道:“又不是小孩子。”接过碗,果然满口生香了,便就一碗汤,将饭扒得干干净净,吃完又添一碗,此刻赐膳已用过,便上了含凉殿自己的菜肴,却都是我爱吃的。我本已饱足,看见那热滋滋的鸡翅,油光光的炸蔬菜,不免又受诱惑,就茱萸与胡椒粉吃一大碗,头上冒出汗,全身像泄了气般,呼出一声,顿感说不出的疲惫:“阿……嫂。”
阿欢投手巾,替我擦了擦脸,她的手指温柔地触过我的脸,我的脸情不自禁地便追逐她的手指,留恋地靠了一靠,她笑,大方地将指头戳在我的脸颊,轻声道:“若累了,就在我这睡罢。”
我摇头:“刚才进来遇见陛下,陛下说,要尽早让太子入住东宫。”
阿欢微笑:“太子本该居住东宫。”
“陛下让我与武三思议个章程。”
“哦。”
“还有,明日要再去崔二那里……讨药。”
她凝视我:“你今日去,没讨着么?”
“讨着了,但明日……还要去配药。”
阿欢的手从我的脸颊垂下,渐渐坐回去,淡淡道:“配药总是繁琐的。”
“须要些时候。也总要多拜访几位高人。”
“阿嫂脸色不好,也要多宽心,多养身体。”
“是呢,陛下也令我多修佛经,少操劳里外这些事,多养身体。”
我垂眼看自己的指尖:“陛下、皇后均日理万机,宵衣旰食,臣妾等,衷心希望二位圣人,将养玉体、万寿无疆。”
阿欢毫无笑意地笑一下:“谁说不是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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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鱼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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