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政治从未有如此熟稔过,更从未想到自己会对兴狱之事举重若轻。
其实道理说穿了十分简单——现在有武三思为首的武氏,李暅为首顺带着韦欣等人的李氏,姑且认为阿欢为首、我为辅的太子党,还有桓彦范等也算李氏、但却遭李暅嫌弃的“从龙功臣”。
李暅因在房州多年,回来之后,势力已瓜分殆尽,于他而言,最大的倚仗,只有妻、子、外戚、宗室,宗室凋零,又有前车之鉴,不敢重用——唯一可用者,不过是我;他的姻戚,大多又是武氏,最可用者,还是妻、儿,这也是为何他最终还是立了阿欢和盼——前者不但名正言顺,至少也在都中留了这么些年,于朝中、于笼络李氏大臣均有所裨益,但也是他为何有意无意要栽培韦欣和其他儿子——我若是他,怕不能立刻生出十个八个儿女,最好个个二十多岁,无论联姻还是掌权,都可利用。
武氏经营数十年,又有母亲撑腰,实已枝叶繁茂,奈何武承嗣、武延基相继而死,族中人才又不藩,加上之前得罪的人太多,实力虽强,毕竟也受抑制。
我们所谓的太子党,太子才册立不久,又极年幼,所依靠的,不过是阿欢与我。若桓彦范不曾斗败,大概是这些“势力”中最弱小的一支。
桓彦范等人不是著姓大族,便是久历宦场,于宫廷中未必得势,在官场上却可算是正儿八经的科班正统,因此哪怕遭遇贬斥,依旧团结着不少士人清流,以及母亲时代遭遇贬斥打压的官人。这些人拧成绳,不但是一股重要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他们才是垄断着“治理”这件事的人。可以说,他们目前虽暂时败着,却随时都有潜力卷土重来——哪怕武三思当了皇帝,天下也需要一些家学相传、精通此道的官僚治理,靠着武三思麾下那些酷吏、门徒、投机取巧之辈,显然无法达到“圣君”的治理要求。
倘若我们能借武三思之手,将桓彦范之辈的势力消灭,吸收,倒可有所增益——这亦是从李多祚入手的另一初衷。
至于武三思,他既处嫌疑之地,总要倚仗一派,才能斗败那一派,先是李暅,因而也蜻蜓点水般勾搭了韦欣,但一旦阿欢与我示好,便立刻转身,站在了太子这一边——是人便十分清楚,以我们目前的力量,根本无力占据战果,携手打压了桓彦范与李多祚,利益的大头,却只能归之于他,所以才答应得如此干脆。时间在我们这一边,而我们竟要抛弃对我们有利的时间,去兵行险着,这大概是那些熟练的政治老手们所万万想不到的,但所谓兵者诡道,旁人的盲点,或许却反而是我们的机会。
从李多祚入手,彻底击倒桓彦范等五人,侵夺他们的势力,扶持李盼,这是我们的计划。只有四个月的时间,所以一切都要尽快决定。好在这些原本也在计划之中,只是将一切提前而已,所以竟也不算完全仓促,至少人手上,还不至于完全短缺。
第一批出头上书之人选择最多:博陵崔湜,少有文词,家世清望,人品清俊,是时下朝堂中最喜欢的那种士人。投奔于我,也有些时日,只是态度一直有些暧昧,虽愿效力,总觉得差了那么一层——我门下许多清流士人,都是这样态度;襄阳杜宇,自我门下出去,也算是官宦世家,而今在御史,可为先导;邱愔之族弟邱柒,先即为我出过力,而今也是时候再用一用。此三人皆通书史,有些辩才,可引为文臂。安全起见,杜宇、邱柒为妥,但阿欢与崔明德,皆建议我见崔湜。
我知她们的意思,博陵崔是个大姓,崔湜也是个人才。让博陵崔来做这件事,即可将之绑在我们的船上,而且,杜宇、邱柒毕竟资历浅些,提拔缓慢,崔湜的家世,荣贵起来,至少不那么显眼。而我们急需一个千金买马骨式的神话,以招徕后续人才。
接替空白的人也已经妥当,基本围绕独孤氏的几门姻亲和独孤的老部下、老学生,正好他们也多是军武氏族,比起武氏,于带兵上反倒更有心得;韦氏的姻亲也在规划之列,这些人哪怕不会绝对忠诚,至少不至于明面出头反对自己家的皇后所生的太子;郑氏经这些年的打压,已远无当初郑朗在时的傲气,可以引为援助;清河崔氏已经崔明德和崔定展示了他们的诚意;此外尚有阿欢嘱咐的一些人,将安排些长上之类的小职位,官虽不显,未来却也说不得有用处;柳厚德之流,第五氏,以及我门下的从人,自也有安排。这么一盘算,只要能接住战果,我们未必就算很吃亏。
最难的倒是审理之人。按照惯例首告一旦成功,需要的,便是一个或几个审理者。以此案牵涉之大,至少会有三四人同审。这三四人便关系到攀咬谁、放过谁、攀咬至什么程度、放过到什么程度,也就关系着对手的打压和后续战果的大小。武三思和李暅都绝对不会放弃这么重要的职位,但也正因如此,我也必将安排自己的人在内,不然谁知情势将至何地,又是否能由我控制。
此处人选便略有些悬疑,审理官是个专业的活,精通刑名律令,都在其次,最难在于,武三思对这种事实在是太熟,上至武懿宗,下至他门下诸客将,随意挑选,总能找出那么一二三四五个精干精明老道的酷吏。而我这里的人,除了柳厚德与李从嘉之外,未有许多与那些刑名老犯打交道的经验——而这个位置的人若是不够能干,我们费尽心思折腾出的这一场,便将为武三思所利用。李从嘉执掌要密,我暂还不想这么早将他推出来。柳厚德会是一个好人选,但他以不入流出身,审理清流大族,未必能够服众,而且,坐这个位置的人,必会引人仇恨。柳厚德的出身,若引众怒,武三思再从旁作祟,我未必保得住他。
我独坐书轩,踟蹰着是否要再与崔明德商请——理智上来说,是不该,又或是进宫去寻阿欢——元月里她作为皇后,忙碌得很,一时半会不一定找得到,且频繁进出,也太引人注目,正发愁间,门上通报,博陵崔湜请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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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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