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入秋,同时也迎来第一场雨。
豆大的雨水顺着水泥墙壁向下淌,融进泥土,瞬间泛起一股令人嗤之以鼻的恶臭味,凡是过路行人皆是扇风皱眉,嘴里嘟囔快走。
方万宵背靠墙面,上半身蜷缩着无力瘫坐在地上,仅有不清晰的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年轻人抬手咬向手腕,试图让自己清醒,犬齿摩擦过皮肤暴戾咬下,腥气味和痛疼相继传来。效果显著,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年轻人手肘撑墙,有些艰难的移动,脚步挪动些许,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水坑停下,方万宵看着里头被泥水浸湿的小正方形,没犹豫的捡起放进口袋,朝巷口一步步挪。
身体不听使唤,没走几步就开始发虚,双腿更是突然泄劲,双膝直直往水泥地上跪,紧接着眼前发黑,耳边嗡鸣阵阵……
记忆最后,能记得的只有两道身形差异较大的身影,不断朝他逼近,再往后彻底关机格式化。
再次醒来亦是下午,方万宵是难得到自然醒,浑身轻松。
短暂轻松后,陌生环境再次激起年轻人的戒备,他坐起身四周打量着,下一秒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位年轻护士,刚刚入职,面前还挂着新胸牌。
见他清醒,年轻护士立马走近,放下手里的袋子,上前就自来熟的拉着方万宵的手,神情急迫,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道:“你醒了,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哪里痛?要不要吃点东西?”
莫名的贴近关心,让方万宵感觉奇怪,心底升出异样,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的抽回手,嗓音冷漠:“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年轻护士收回紧张扯出一个笑容,抓他手的力度又紧了几分。
针头受到重力按压,牵压皮肤,方万宵小声闷哼,暗自蓄力试图再次抽回手,尝试无果,到迫不得已他才开口提醒,“不好意思,针头……很疼。”
年轻护士“啊”了一声,低头看,鲜红液体顺着细管回缩,过度按压造成胶带固定针头那处快速鼓包,年轻护士堪堪移手,赶忙起身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
话还不等她说完,方万宵扯扯被子挡住手,依旧没什么情绪挤出两个字,“没事。”他就天生惜字如命似的,多一句安慰话都没有。
即便如此,年轻护士还是盛满愧疚,边鞠躬边道歉,语气认真诚恳。
方万宵有些无奈,多说二字:“真的没事。”
……
年轻护士无力垂眸,从胸前口袋取出一支笔写下一串数字,递给他后又郑重鞠了一躬,“对不起,我马上就找前辈来处理,你切忌不要乱动!”
话落人就急迫走出病房,关门间她又转头看了方万宵一眼,神情悲伤,眼眶发红,有种莫名说不上的怪异。
方万宵没心思管别人想什么,掀开被子撇着手背,鼓包越发明显,呈淡青色,他叹了口气,颤抖着手指快准狠,刺痛随之而来。
“疼si,发财了。”刻进骨子的避谶人。
-
几分钟后,年轻人站在另一间病房外,门牌标着1027。
室内安静祥和,他没有推门进去,只掩着门缝观察里头情况,确认没什么后,轻合上门准备离开。
医院走廊大多偏长,夜色临近,灰色过道被头顶灯泡照的发亮。
方万宵刚打算翻口袋拿手机,就听背后传来熟悉字节,话音断断续续,带着试探性。
“方……万宵?”
没人回应,对方又试探喊了一句,“你是x,方万宵先生吧?”
方万宵有些烦躁,扯了下自己的外套帽兜,以此来隔绝对方声音,自己不想理会的方式已经做得这么明显,不至于再自讨没趣前来纠缠了吧。
方万宵持着这种想法,加快步伐。
可纪时羽就是爱自讨没趣,就是爱纠缠。
下一秒,掌心紧贴手腕,触感温热而又微妙,后背像有一道电流,一触即下,刺得头皮发麻,方万宵下意识甩手挣脱,不想却跌入一个怀抱之中。
消毒水味夹着浅淡花香钻入鼻腔,说它好闻又有些冲脑子,算不上好味道可就是这莫名让他安心,耳朵贴上胸膛,心跳如擂鼓剧烈,他一时有些分不清是谁的,只能强装镇定揉着耳朵将人推开。
解释就是掩饰,耳根越揉越红。
空气一瞬间凝固呈直线下降,两人默契一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保持敌不动我不动的状态,就这样过了好久。
话题最终由纪时羽挑起,他牵起那只藏于口袋的手,医用胶带浑然不知已经染成红色,鲜血由着手背下垂姿势已经变得凝固,留下血痕。
两人面面相觑,某人心虚悄悄缩手,欲要解释就被打断。
“谁负责的,怎么出血这么厉害也不处理?”纪时羽嗓音沉,隐约带着点气愤与责备。
方万宵懒得赘述,冷脸撒谎:“自己咬得,别管我闲事。”
好一个‘自己’咬得,荒唐话入耳,纪时羽忍俊不禁,低头轻笑。
方万宵蹙眉,没好气道:“笑什么,没见过自残吗!”
“确实头次遇见。”纪时羽敷衍,揉了把他的脑袋,语气温柔:“不闹了,去消毒吧,血液凝固要及时处理,不然……”
好奇心作祟,方万宵连忙追问:“不然会怎样?”
“不会怎么样?”纪时羽单手托脸,装出一副思考摸样,“就是,出门会吓到人给我们增加工作量,你真的要这么做吗?”事后又装无辜朝他眨眼睛。
目光对上,成功获得白眼一枚。
说罢,两掌相贴并肩朝消毒室出发,途中又经过那条灰色长廊,方万宵瞥过面露嫌弃,然后揣口袋找手机,六点五十九分,还有一分钟到七点。
他截了张日历照片,放进备忘录里。
“看什么呢,抬头看路。”
声音顺着头顶飘进耳朵,方万宵‘嗯’了一声,按灭手机丢进口袋,专心跟着眼前人走,没隔多久,掌心一空,他下意识伸手去抓。
抓到一团空气。
那只本该牵他的手,此时在翻口袋找钥匙,“叮铃”一声,十几把钥匙串成串挂在眼前,方万宵震惊睁大眼睛,盯着那串钥匙,发生不可置信的疑问,“你们这是打算在医院收租吗,怎么随身携带那么多钥匙?“
“没有,只是……”纪时羽眸色暗沉,一顺而过很快恢复,弯了下唇角,“以防万一而已。”
“明白。”他应。
费时半晌,两人捧着五六把锁进门,纪时羽接过锁按大小顺序拍好,放在门边的医用物品柜上,然后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一瓶饮料,插//好吸管后递给方万宵。
“谢了。”酸甜的液体滋润过喉咙,带离一些干燥。
纪时羽:“没事,你喜欢就好。”
“嗯,我喜欢。”
喜欢,一直喜欢。
消毒过程进行很快,十来分钟就收了尾,按常理说结束后该立马走人,他俩却心照不宣干坐半小时,时间飞快流逝,转眼七点半,方万宵心想不能再耽误,于是干脆起身。
大门近在咫尺,几步路子远,可脚步就是迈不开,像糊了胶水死死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纪时羽起身朝他迈进,双臂展开又放下,他眼底情绪复杂,好多话藏在心口呼之欲出,可最后开口,只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再见。”
再见是什么意思,是再也不见吗?
方万宵像是有了答案,勾勾嘴角,也朝他说了句再见。
-
晚上八点,空中淅淅沥沥刮起雨丝。
附院路边,方万宵站在古榕树下,手指在手机上一通捣鼓,眼睛无时无刻盯着忽明忽暗的屏幕,不知在等什么。
突然,一辆计程车直面驶来,司机摇窗,两人简单核对基本信息后,方万宵开门上车。
“是到麓城院那片是吧。”前排司机透着中央后视镜问了一声。
方万宵回答:“是。”
得到准确答复,司机退出导航页面,切换到一款音乐APP上面,自来熟的和方万宵搭话:“那凑巧了,我对那片儿可熟了!”
“唉对了,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不都追求市中心那种繁荣地貌吗,你怎么住老破城区那块儿啊?”
空气安静片刻后,司机见人不接茬,于是自己随便放了首音乐,打着哈哈掩饰尴尬。
悠扬欢快的前奏一出,就猜得到是某平台热流口水歌,他不打算听,便扣上帽子打算掩耳盗铃,可前排司机听的起劲,又将音量调大了几分扯嗓子唱。
方万宵烦闷“啧”了一声,动静挺大,司机还沉浸在K歌快乐中毫无察觉,好在周遭环境渐渐熟悉,最多几分钟就可以逃离魔音之中了。
车停解锁,他付好钱就跑,丝毫不给司机招呼的机会,乘着雨水撒腿就跑,直到跑进小区楼道里脚步才停下。
掌心撑着膝盖,方万宵边喘气边感叹:“能活下来的感觉真好。”
特指刚才那位魔音制造者。
如雷贯耳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盘旋,他捂紧耳朵摇摇头,打开手电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因为是面临拆迁城区,居住人少,物业也不上心,条件可以说很差。
身为年轻人的方万宵搬到这里,单纯是图方便照顾住院的家人,高档小区不是优选,距离远还费钱,年轻人感受口袋震动,长腿直接迈向最后一节楼梯。
指尖点亮屏幕那抹红点,弹窗出一张来自银行的扣款通知,上面显示您的余额还有……他数了一下五个零,还够缴几次药物费用。
压力无形压上肩膀,方万宵做了个深呼吸,刚要摸口袋拿钥匙开门,就听对对面传来一道细长尖锐的叫声,“啊!爷爷你看!”
“是那个可怜哥哥!”
本能习惯使然,方万宵摁灭手机,抬头朝声音来源那块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年龄不大,约莫三四年级,手里举着一把小黄鸭图案的雨伞,此时正捂着嘴巴,睁大眼睛的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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