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万宵一时没听明白，眨了下眼睛，对上小女孩视线，出神好几秒后，机械抬手指指自己，脸色迷茫：“你是在说我吗？”
小女孩重重点头，学大人姿势抱胸装深沉，走到方万宵面前上下打量，光这样还不够，又围他转了个圈。
方万宵不懂，目光淡淡随她移动，心想她可能脑子有点不……
思绪随风飘扬，越想越离谱。
不等他自我回神，就听对面小女孩又大叫一声，这次没瞪他而是双手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像只无理取闹的小动物，耷拉小脸，向身后人撇嘴。
“爷爷你干什么打我呀，好痛的！脑袋都要裂开成两半了！”
老者走近盘核桃似的盘小女孩发顶，敷衍回应两句：“你明明最头铁，上次撞西瓜都把人家撞得“头破血流”的，你喊什么疼。”
小女孩丢面子，找不到合适的话反驳，撅着嘴“切”个不停，满脸都挂着“不服输”三个字，老者懒得搭理，径直朝方万宵靠近，手掌攀上肩头，沉稳有力。
“不好意思啊，这孩子性格顽皮，平日里被我惯的有些坏，说话有时没分寸不礼貌，日后我会好生管教这小女娃，所以孩子方才我孙女实力行为，我替她给你赔不是，还希望你别往心里去啊！”
老者见年轻人没什么表情，以为还在生气，顺手揪起蹲在楼梯上的小孙女，女孩小脸皱巴，跟个**气包子似的。
“悠忧过来，给哥哥道歉。”老人严肃说道。
女孩年纪小，顶多九、十岁，正值叛逆不听话的阶段，话一句没说愣是瞪着他看了半天，方万宵不甘示弱反瞪回去，实力悬殊，微微挑眉成功又把人惹炸毛了。
小孩就是不精逗，明知会输硬是逞能，堪称又菜又爱玩。面对那张嘚瑟脸，‘气包子’气不过，决定使用魔法打败魔法，故意呲牙咧嘴扮丑。
方万宵脸上表情肉眼变难堪，小女孩瞬间得意起来，昂着脑袋模仿动漫里反派角色的笑声，全身透着骄傲劲。
“嘭”一声。
刚在楼梯间扬长响亮的“反派”笑声秒变“反派”哭声，老者脸上呈满无奈，皮笑肉不笑的咬后槽牙安抚她，“悠忧乖，快点给哥哥道歉啊！”
又是一番僵持，事到最后小女孩认命，像泄气的气球，瞥了方万宵扭过头，嘴里含糊其辞：“对%￥*&#@......起。”
“嗯，没事。”方万宵点头。
许悠忧纳闷，把脑袋往前凑，一脸天真：“哥哥你真不生气啊？”
生气？和一个气包子又什么气好生。
他摇头，“不气。”
“那，哥哥我叫悠忧，许悠忧！”说着两手就去够方万宵的手，在大自己一圈多的掌心里，一笔一画写着自己名字。
“许是言字旁的许，悠是悠闲地悠还有一个忧是报喜不抱忧的忧！”女孩扬起笑容，声音娇滴滴的，“哥哥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他缩回酥酥麻麻的掌心，下意识拍拍女孩脑袋，神色柔和，笑眼弯弯。
-
隔天一早，房门猝不及防被敲响。
方万宵睡眼惺忪，半迷糊状态翻了个身，身体裹紧被子，沉浸梦乡。
不过一会，敲门声音越来越重，直接扰他清梦，起身足足缓了半晌才悻悻穿鞋去开门。
门外，小女孩单手整理裙角，另一只手捧着牛皮纸盒，背对大门练习微笑打招呼，方万宵愕然，倚着门框歪头看她。
“哥哥你好，这是我昨晚不礼貌给你的礼物，请你收下！弯腰，鞠躬，非常标准的九十度。
方万宵见状微愣，很快又被女孩一阵跺脚拉回思绪，看她反复演练将礼物递出去的漂亮动作，听她振振有词念叨亏欠的道歉话。
没有干扰的，足足看了十分钟。
女孩攥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小声不知在嘀咕什么，刚打算凑近听听，就看见女孩转了个身，动作依旧是标准的九十度，牛皮纸盒置在两手掌心，嗓音诚挚：“哥哥对不起，昨晚是我不对，不该没礼貌对你有偏见，你可以原谅我吗！”
防止被拒绝，女孩又打了一手感情牌，理不直气也壮的：“看在我们是邻居份上，哥哥你应该不会大人不记小人过吧，如果你还是要记，那我在背负作业的重任上还要想办法求原谅，会好累的！”
“唉，也不知道这家哥哥是大气还是小气。”说着，许悠忧顺势蹲下，垂着脑袋捡了块门边掉落墙皮，在斑驳地面上画起了圆圈。
“你说哥哥会原谅我吗？”她边说边画出一排歪七扭八，称不上圆的椭圆，画完后，便从头到尾点一个说一句，“哥哥原谅我！哥哥不原谅我……”
地面十个图案，最后一个答案显而易见，女孩不服输似的用手擦拭地面，皱起眉头，怒气满满：“什么玄学，都是骗人的！我才不信哥哥是小气鬼！”
“哦？你为什么肯定他不是？”方万宵冷不丁开口。
冷冽声音猝不及防，女孩被吓到，后背猛地打着寒颤，抬头看清人后，脸上先是一悦随即布满失落，说：“哥哥！你都听到啦？”
不容否之，他点头：“嗯，一清二楚。”
“啊，一清二楚啊。”尴尬攀上脸颊，女孩脸色肉眼变红，不好意思的别开视线，“那你生气吗，我那么没礼貌！”
头顶空气转瞬变得寂静，捧着纸盒的手倏地一空，目光对上，两人都没再多说一个字，女孩扬起笑容大步朝自家门走去，一步三回头的招手。
“哥哥大气！”并且配图两个大拇指。
方万宵小幅度弯嘴角，拆开盒子拿了颗糖果，撕开包装放进嘴里，奶香浓郁，舌尖同味蕾被甜蜜席卷，对他来说过于甜了。
不齁，纯甜。
午休过后，手机如雷达般疯狂震动。
电话接起，方万宵礼貌问候：“喂，您好！请问那位？”
电话那段发出悉索声音，恍惚之间他以为是自己手机出了问题，专门将声音拉到顶端，打开免提，耐心又问候一遍：“喂，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几秒钟后，对面依旧没任何声响，除了莫名的滋滋声。
面对这种情况，唯一能判断的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号码按错大错了，要么就是故意整蛊，图好玩的，方万宵下意识就感觉自己是被当猴耍的冤大头。
刚打算挂断，便听对面传出一道人声，像是刚睡醒，嗓音慵懒黏糊，“对不起，我打错电话了！”
“没事，那我挂了？”方万宵问。
安静一两秒后，对方开口：“好，那再见……”
“再见。”
事后方万宵感觉莫名，但没多想，从卧室里医药箱里抓了一把创口贴走向浴室，玻璃面前人脸青紫，淤肿成片，他垂眸舒了很长一口气。
-
下午一点，1027病房内，方万宵低头边看手机，边比对手里的刀。
年轻人摸索半天，才勉强切出个兔子的形状，他蹙眉看着，犹豫是否递给女人，思想斗争一分钟后决定放弃。
怪不得途经医院必逢水果店，有些精致钱就活该人家赚，他这辈子是和心灵手巧四个字挨不着边了。
撇着手里似像非像的玩意儿，方万宵有些泄气，靠着椅背默默把剩下全部切完，从中选了最好，形状最饱满的递给女人，他说：“您先凑合吃，回家我再练练。”
说罢，不甘心的点开某当红博主教学视频，徒手跟学起来。
步骤紧跟视频走，无论大小还是角度，都恪守严谨，所以问题到底出现在哪里，方万宵百思不得其解，无奈抓了把头发较劲。
“不行，我再去买几个试试。”
年轻人欲要起身，手指就被抓住，冰凉触感使他心头一震，连忙用两只手反握回去，脸色暗沉：“妈你手怎么这么冰，冷不冷，要不要加床被子？”
“不用，妈没什么事倒是你，这贴的什么啊？”女人目光灼灼，盯死露在口罩外的一小块创口贴，指尖擦过耳廓，勾住弹力绳轻轻一扯。
反应不及手快，口罩掉落，被遮掩的脸一览无余，呈在她面前，方万宵张口想解释，却遭截胡，方晓拉着他，泪花氤在眼眶仿佛述说无数心疼。
“宵宵，可以给妈看看吗？”方晓缠着两手攀上儿子手臂，一遍又一遍请求，她眼眶憋得通红，双唇止不住上下抖索，满脸透出担忧与恐惧。
方万宵第一次见这样的方晓，心脏猛然发酸，像被无数蚂蚁咬噬而过，疼得厉害。
“妈，没事，我不小心摔的。”方万宵极力厄制鼻头那股酸涩，拼尽力气仰头不让眼泪落下，脖颈那处绷得太紧，一呼一吸带动伤口，顿顿的疼。
滚烫的泪浸湿手心，方晓小心揭开创口贴，几处青紫，红肿狰狞，那一刻哭声得不到控制，涌上喉咙肆意向外界宣泄，她不断用手捶打方万宵，嘴里连辱带骂，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你有那点像我，受委屈就忍着，怎么这么没用，搞得一身狼狈！我从小好生好气养着你，吃的是进口穿的是最好，现在你就这么回报我的？”
年轻人浅笑，打算缓和气氛，“没有，我没有让自己受什么委屈，真的！我是什么性子您还不了解吗，您不用太担心我。”
漂亮话出口成章，说的跟真的似的，可方晓不信只坚持眼见为实的道理，眼角含泪，扯出笑容，问：“你到底随谁啊，你真的是我方晓的儿子吗？”
字节扎耳，方万宵当即一愣，神情变得慌张，眼泪有些控制不住，“妈，您别拿这种事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不是您的儿子呢？”
“我姓方我跟你姓！我跟那个人没有血缘关系，我姓方！我跟您姓！”
情绪如夜间涨潮的浪，迅速又凶猛，脱口每一句话都狠狠刺如心脏，她哭着喊着摸起桌边的刀做威胁，她知道方万宵绝对会听她的话，因为相依为命，对方是彼此唯一亲人。
刀尖锋利，划出伤口，血珠滴答向下坠，衣服被子染成红色，眼前的女人让他感到陌生，记忆里温柔贤良，积极向上的方晓和如今面前疯狂恐怖的女人，判若两人，相差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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