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提前到了宜修的阁中,她在镜子前照着自己隆起的肚子。
“姐姐你来了,你今儿遇到了什么欣喜之事吗?”
我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这不是你怀孕,我额娘说这样喜庆。”
宜修松了口气,像是在责怪自己的多心,“你是我的唯一的姐姐,自然也心疼我的孩子。”
我看着她的精心打扮的样子,着实不像孕妇该有的装扮。
“你自己精通药理,如今怀孕了,少用这些胭脂俗粉,对胎儿不好。”
宜修摩挲着自己胳膊上的玉环,“这是成婚当晚,王爷赐给我的,说是愿如此环,朝朝暮暮。如果我这一胎是阿哥,就晋升我为福晋呢,我深爱王爷,终究是要成为他的妻子了。王爷府上妃子众多,有将门之女,有姿色尚好的侍妾,我不打扮得光鲜一些,自然怕被比下去。”
“傻妹妹,王爷若是真的心许于你,自然不会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表面。”
宜修没听进我说的话,继续在照镜子面前,“姐姐尝尝年将军进贡的雪顶含翠”。
我端起来,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我近日胃口不佳,不爱饮茶”,这样的茶,我从小饮到大,自然是不稀奇的。
“王爷到了”,剪秋进来了。
我摸着宜修的手,“更深露重,就不耽误你们夫妻夜话了。”
宜修拉着我的胳膊,“那姐姐下次再来。”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胤禛,我行了礼,刚准备走,“纯元的额间,装饰的可是梨花,只是梨花色白,点缀额间,只有一点红色的花蕊了。”
“自然是要求真”,我往后退了半步。
“怎么,你有心事”,胤禛问我。
“更深露重,不打扰王爷和妹妹夫妻夜话了”,我转头就走,我知道那个背影充满着落寞。
我行至一半的时候回眸,发现胤禛还在注视着我。雪夜风大,在我眼里他只是困在这风雪之中的一个普通王爷而已。
宜修有孕是无法侍寝的,我让落春在房里熏着梅香。
夜晚我在房中沐浴,只听闻门外有人敲门,落春打开房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覆盖着风雪,浑身酒味的胤禛。
我给她使了个眼色,落春退下了。
我裹了一身白布,赤足走在房里,“王爷,您这是?”
胤禛盯着我的眉眼,“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门外风吹动院落的落梅,如同天女散花,门内我玉身雪白,同胤禛置身梅香之内,怎能不叫一个男人动情。
胤禛握起我的手,沙哑着声音,微微道,“纯元…”
“王爷,你是我的妹夫,我怎么能?”
我眼角湿润,显得委屈动人,再微微抖动身上的白布。顷刻之间,我白皙地酮体没有丝毫掩饰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胤禛见状,眸中的情绪已经到达了极致。
“她是庶出,嫡女入府,当为福晋”,他抱起我的身体,走向帷帐里。
我额头贴在他的胸前,“四郎…”
胤禛停住脚步,我们的周围被漫天的红纱围住,像极了新婚燕尔。
“大喜之日,红纱帷帐,第一次有人唤我四郎。”
他只觉一切如同无数红尘中的巧合,又怎么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刻意为之。
“我喜欢红色,也只想做四郎心里唯一在乎的妻子。”
他缓缓点头,抱我入阁中。
那一晚,窗外冰天雪地,窗内温暖如春。
次日早起,我在门前吹奏李煜的相见欢,我的目的达成了,可是我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快之感。
胤禛起身,为我披上披风,“大好的早晨,怎么如此伤感。”
我闭眼叹息,“我怕四郎的爱如同李后主笔下的那江春水,流逝了也就没有了。”
他把我打横抱起,行至书桌前,“写一幅字画吧,挂在你床头。”
“花好月圆,人长久”,我脱口而出。
胤禛顺势提了字,把我抱在怀里温存。我兴致低落,“四郎,宜修那儿?”
他看出了我的无奈,“我等会儿去给乌拉那拉府上提亲,你是我唯一的福晋,未来也会是我唯一的皇后。”
胤禛走后,我披头散发坐在镜子前,想起来入府之前最后一次见离优。
宜修嫁给胤禛以后,他成天坐于酒楼买醉,连日下来,面容憔悴,衣衫褴褛。
我让人给他强行喂了醒酒汤,离优看到是我,慵懒地问道,“哟,这不是乌拉那拉氏的大小姐,怎么跑来我这里了?”
见我半晌不说话,他继续问道,“说话?”
“她值得你如此吗?一个妾室所生的庶出女子,论才情容貌都不是一流,你到底钟情于她什么?我乃乌拉那拉嫡出,娶了我无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是家族荣耀,都是她比不了的。”
离优站起身来,看着我,那目光灼热难耐,让我非常不适。
“这就是你跟她的区别。从第一天起,我就能看见你眼里的伪善,把自己抬于高位之上,认为满天下需要以你为尊,我痛恨你这种自负。你在我面前如这般看低宜修,你可怎知,她是用心把你当作唯一的姐姐?”
我也不愿再压抑心里的苦楚,“她一个庶出的女子,她配吗?”
离优嘲讽地笑着,那样的笑容,让我觉得自己很低廉,“我也是庶出,更不配,纯元格格请回吧。”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离优,只听京中女子传闻,他日日夜夜醉心于诗书,再也不见世人。
“我要把宜修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第二天宜修挺着肚子在房间里砸东西,我早就料到了,她那么爱胤禛,怎会不动气。
落春急忙跑进来,“小姐,侧福晋她动了胎气,您要不要去看看。”
我是未来的福晋,自然得去看看的。
落春扶着我走进宜修房里的时候,她正虚弱地躺在床上喝药。
见了是我,她愤懑地别过头去,我摒退了手底下的人,单独和她待在一起。
“妹妹,喝药了,你我肩负着我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姨母在宫里会请旨意于圣上,封我为福晋。”
宜修捂着肚子起身,“妹妹,注意身体。”
“为何,要抢了我的。”
“四郎钟情于我,向乌拉那拉氏提亲。我为嫡出,你为庶女,长姐入府,当为福晋。”
宜修咬着嘴唇流下眼泪,我能感觉到她内心的酸楚,同为女人,我看到她在承受我以往的痛苦,我只觉得痛快。
“雪地跳惊鸿,矫梨妆入府,你当我是傻子吗?你不爱王爷,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宜修大笑着,把饮的药尽数吐了出来。
我也没打算瞒着她,我确实不爱胤禛,“我为何要爱一个薄情之人,离优提醒过你的。我所要的只是功名利禄,以及皇后的宝座,你我都不过是乌拉那拉氏权衡利弊的棋子罢了。”
我上前握住宜修的手,“我入府,也不过是姨母的意思罢了,要怪只能怪你是庶出。我们是亲姐妹,自当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日后希望妹妹放下怨怼,和我一同为家族争光。”
我和胤禛成婚的日子在春天,拜完堂之后,他带着我偷偷策马行至了京郊一偏僻之处。
那儿柳枝下垂,秋千横斜。
“这是哪儿?”
“朝堂之上,天下之大,我没有容身之处,困顿于斗争中让人疲倦,也只有这隐秘避世之处能让我心安了。但从今日开始,有了让我心安的人。”
我默默地听着,在他需要安慰的时候,用心的应付几句。
“纯元,你的小字是什么?”
“我没有小字。”
他抚摸着面前的柳树,“菀菀黄柳丝,濛濛杂花垂。”
“叫你菀菀吧。”
我自然是无所谓的,但面露娇羞,“好。”
他拉着我的手,我为他吟唱金缕衣。
人都会爱着自己得不到的人。
我表现得温暖纯良,深情专一,但胤禛能感觉到我的疏离,只是他无从问起。他自小缺乏安全感,我之于他,从地位上百般适配,从性情上无人可替。所以他所能做的只是无尽的宠爱和陪伴,尽情地占有我。
我同胤禛讨论古今,研究音律,攀谈政事,哪怕意见有出入,但是他同我呆着舒服。
我在他身边的无数个日夜,都会想起离优,我无数次假设要是我身旁是离优就好了。
我为了演好一个深情福晋的角色,我把给离优编的同心结赠予了胤禛,同时善待府中诸人。
下人们都是贱坯子,只要从主子那得到了利益,他们才不会在意,我内里是什么样的人。
我身份尊贵,又给他们好处,久而久之自然是尽得人心。
宜修生产那日,我为了显示自己大度,便让胤禛去了她的阁中。
落春问我,“福晋不怕宜修夺了王爷的心吗?”
“王爷的心从来都在我这里。”
我其实根本不在意,他的心在谁那里,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报复宜修,报复离优,也是报复我自己。
“听闻侧福晋怀孕的时候动了胎气,对胎儿造成了损伤,若不尽心呵护,只怕活不了多久。”
我把玩着胤禛赏玩的玉鞋,“她精通医理,自然是心里有数。”
我喝着坐胎药,入府半年多了,无论是从地位还是家族利益上,我都该有个孩子。
宜修深爱着胤禛,她倾尽所有,也只是为了求得他的注目。她生产之日,胤禛哄她几句,自然不会同我生气。相反,为了博得胤禛的好感,她还会百般照顾我,说到底只是为了那一点可悲的怜爱。
果然,不日她就表态了,“长姐入府,应为福晋。”
德妃自宜修有孕进府了几次,她怕我们心有芥蒂,于是拉着我们宴饮,宜修带着她刚出生的孩子弘晖,那孩子雪白可爱,与我十分亲近。我想起当年因为我让宜修动了胎气,便觉得有些愧疚。
自从德妃来了以后,宜修的态度明显转变了,她对待我没有了往日的冷漠。相反,她总是来我阁中,照顾我起居,伴我同游,我表面上待她亲如姐妹,但内心却暗自嘲讽:
果然是庶出的人,没有一点心志,活该一辈子活在我的阴影里。
弘晖两岁生日宴的时候,我又见到了离优,他苍老了很多带着千年人参上门贺寿。
我在宴席上端坐于主位,看他卑躬屈膝向我行礼,我心里头不是滋味,一点胜利者该有的快感都没有。
弘晖自小身体不好,宴会进行了一半,弘晖晕厥过去了,众人乱成一团,宴会也提前结束了。
离优在花园里站着,似乎是在等着某个人。
我以为他在等着宜修。
只是我没想到,当我走近,他向我行礼。
“参见福晋。”
“起身。”
“福晋近来可好?”
“想说什么?”
他从怀里缓慢掏出一幅丹青,“年少的记忆,欠福晋的。”
那是春日宴上,跳惊鸿舞的我。
我以为他后悔了,谁知他突然开口,“纯元,相识一场,我不愿见你这样,你同她是亲姐妹,她待你细致入微,如今你抢了她最爱的男人,她一辈子都不会快乐了。答应我以后不要为难她,更不要为难自己。”
我自嘲地笑了笑,宜修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他这样记挂。我自是懒得搭理他,让落春扶着我回了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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