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红颜蛊之案(6)

谢知和与她目光对视片刻,那双总是藏着算计和沉郁的眼里,此刻翻涌着难以辨明的情绪。最终,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依旧微微颤抖的手,只说了一个字:“好。”

天光微熹时,温倾晏独自出现在鹰愁涧关口附近的山脊上。她故意显露出行踪,甚至用火折子点燃了一小簇枯草,升起的青烟在白雪背景下格外显眼。

很快,下方关卡骚动起来,号角声凄厉响起,一队黑翎卫策马冲出,沿着陡峭的山坡包抄上来。

温倾晏转身便向深山密林深处掠去。她的速度极快,身形在林木间灵活穿梭,偶尔回身掷出几枚裹了药粉的石子,追在最前的黑翎卫座下马匹便惊嘶着人立而起,或将追兵引入早已布下的、极细韧的绊索区。

她像一尾滑不留手的鱼,在追兵的围堵中一次次惊险脱身,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将越来越多的追兵引离主道方向。

然而,黑翎卫的人数远超预期。另一支小队似乎早已预判到她的路线,从侧翼密林中截杀而出,淬毒的弩箭贴着她的耳畔飞过!

温倾晏侧身滚入一处灌木丛,袖中药粉刚要洒出,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她头顶的树冠坠下,刀锋直劈她面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如同撕裂灰暗天幕的闪电,精准地格开了那柄刀!金铁交鸣之声刺耳。

温倾晏抬头,看见谢知和落在她身前,背影挺拔,手中软剑嗡鸣。但他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脸色比雪还白,显然远未恢复。

“你怎么……”温倾晏话音未落,谢知和已经反手将她向后一推,厉声道:“走!去断碑!”

他独自迎上再次扑来的黑翎卫,剑光虽依旧凌厉,脚步却已见虚浮,每一次格挡都牵动伤口,血色迅速在他后背蔓延开来。

温倾晏咬咬牙,不再犹豫,转身疾退。

谢知和为她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她甩开最后的追兵,抵达祖陵后山那处荒废的断碑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胡伯和莫掌柜早已焦急等候在那里。

“殿下呢?”胡伯见她独自回来,脸色一变。

温倾晏喘息着,看向来路,那里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的厮杀声。“他断后。”

莫掌柜忽然做了个手势,指向下方——隐匿在深山之中的柳家祖陵轮廓,在雪光中显现。最中央,一座高耸的灰塔直指苍穹,正是寒鸦塔。塔外守卫林立,火把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巡逻队伍交错,几乎毫无间隙。

“硬闯不可能。”胡伯声音发干。

温倾晏凝神观察了片刻,目光落在塔底一处不起眼的、似乎是排水口的矮洞。“那里。”她低声道,“守卫视线死角。”

莫掌柜点头,苍鹰无声无息地滑向夜空,吸引了一队巡逻兵的注意。三人趁此间隙,如同三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滑下陡坡,潜入那狭窄的洞口。

洞内潮湿阴暗,弥漫着一股陈腐血液和奇异香料混合的味道。越往里走,越是令人心悸的寂静。通道尽头是一间巨大的石室,石室中央,一座白玉砌成的池子散发着幽幽寒光。池中液体浓稠暗红,如同凝固的血液,中心供奉着一只巴掌大小、通体剔透如红玉的蛊虫,正随着某种规律缓缓搏动,每一次搏动,都散出肉眼几乎可见的淡红色涟漪。

池壁上方,悬着数根细若发丝的金线,金线另一端连接着上方黑暗,偶尔有一滴鲜红的液体顺着金线滴落池中,那母蛊的搏动便更兴奋一分。

“皇族血脉……”温倾晏看着那金线,心头寒意陡生。

就在这时,一个娇柔带笑的声音从石室另一端的阴影里传来:“本宫还以为,能钓到多大的鱼,原来只是三只不敢见光的老鼠。”

柳贵人缓缓步出,一身繁复宫装,在这阴森之地显得格格不入。她面色红润,眼神明亮,显然蛊毒已被暂时压制,甚至更胜从前。她目光落在温倾晏身上,笑意更深:“温姑娘,本宫等你许久了。把你师父那些碍事的解毒方子交出来,本宫或可考虑,留你那情郎一个全尸。”

温倾晏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握紧了骨笛。“殿下在哪里?”

柳贵人轻笑,拍了拍手。两名侍卫拖着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谢知和进来,将他扔在地面上。

“你看,”柳贵人语气甜蜜又恶毒,“本宫还是讲信用的。”

温倾晏瞳孔紧缩,指尖发凉。她看着地上毫无声息的谢知和,又看看那似乎掌控一切的柳贵人,缓缓松开了握笛的手,像是认命般低声道:“方子我可以写,但有几味药,只有我知道如何处理。你先放了他。”

柳贵人挑眉:“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和本宫谈条件?”她款款走到谢知和身边,尖利的护甲轻轻划过他的脸颊,“不过,本宫今天心情好。只要你乖乖交出完整的方子,本宫可以让他死得痛快些。”

温倾晏垂下眼睫:“好。但我需要纸笔。”

柳贵人示意侍卫递上纸笔。温倾晏接过,走到一旁的石台边,似乎真的要开始书写。

然而,就在笔尖即将触纸的刹那,她手腕一翻,一枚银针疾射向白玉池中的母蛊!同时,她将一直攥在掌心的一把药粉狠狠拍在石台上!

“轰!”一声闷响,刺鼻的白色烟雾瞬间炸开,弥漫整个石室!

“找死!”柳贵人厉喝,袖中甩出一道长鞭卷向温倾晏!

烟雾中,温倾晏早已计算好方位,险险避开长鞭,扑到谢知和身边。她飞快地将一粒药丸塞进他口中,指尖银针刺入他几处大穴。

谢知和身体一震,咳出一口黑血,竟睁开了眼,眼神虽虚弱,却清明。

“母蛊……”他嘶声道。

温倾晏扶起他,目光投向烟雾中那若隐若现的玉池。她取出骨笛,凑到唇边。

一声极其古怪、不成调的音符逸出,尖锐又嘶哑,难听至极。

那白玉池中的母蛊剧烈颤抖起来!连带着整个池子的血色液体都开始沸腾!

柳贵人正挥散烟雾,见状脸色骤变:“你干什么?!停下!”她试图冲过来,却被胡伯和莫掌柜拼死拦住。

温倾晏的笛音不停,反而更加急促诡异。那母蛊的搏动变得狂乱无章,身体表面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

“不——!”柳贵人发出凄厉的尖叫,她感到自己体内的蛊虫随之疯狂反噬,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皮肤下的青黑色纹路肉眼可见地蔓延上她的脖颈和脸颊!她痛苦地蜷缩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

那母蛊终于在一声极轻微的脆响中,爆裂开来,化为一滩腥臭的脓血。

几乎在母蛊毁去的瞬间,地面剧烈震动起来!祖陵的自毁机关被触发了!

“走!”谢知和强撑着站起,拉住温倾晏的手腕。

胡伯和莫掌柜奋力击退两名因母蛊死亡而同样痛苦不堪的侍卫。四人踉跄着冲出来时的通道。

身后,巨石崩塌的声音隆隆作响,尘土弥漫。

他们冲出排水口,滚落在雪地里,大口喘息。回首望去,高大的寒鸦塔正在缓缓倾斜、崩塌,连同柳家隐藏了数十年的罪恶,一同埋葬。

远处京城方向,一缕晨光刺破黑暗。

雪不知何时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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