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旧友

揽楚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等不了百年之后。当即辞去了在江南一代的职位,他决定留在京城,一是要检测法诀是否有用,二是看能否找到别的办法。

事在人为的道理,对鬼同样适用。

江以澈自然不知他心中的这些弯弯绕绕,但也明白此番折腾下来给揽楚带来了许多不便,只是他有心补偿却拿不出什么,只能干巴巴地说:“那你在阳间可有别的身份?我白日还有别的事情,可能没办法顾得上你……”

看上去万人之上的皇帝身份实则处处受到限制,袒露真相但他们如今的情分又还不到那一步。好在揽楚并没有过剩的好奇心。“无碍,莫需要在意我。夜间子时还在这里见面即可。”

江以澈道:“好,那我就先一步回去了,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直接来皇宫找我。”

揽楚点头后,他便匆匆还魂回到了肉身,但也比平日里晚了几分。一睁眼就看到岁安不安的在床前左右徘徊,见他醒来便立即上去扶他起身。

手撑着岁安的胳膊上借力,刚想和他说什么,忽然一股浓烈的气血翻涌感涌上心头,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诡异暗红的鲜血呈粘稠的落到床榻上,岁安离得太近也被溅到了些,顿时吓得六魂无主,无奈是个哑巴,喉间只能短促的几个音节。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小心翼翼的让他躺下来又急急忙忙跑去找太医。

江以澈本想叫住他,但残留在唇齿间的血腥味让他一张嘴就直想作呕,生生咽下了恶心感,眼前又是阵阵发黑。

天地旋转间,魂魄竟是生生被推出了肉身。

他有些茫然地轻啊了一声,床榻上的人气息微弱,脸上苍白,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松了口气,魂魄倒是和之前一样,微弱但是难杀,不至于叫他半道崩阻。

肉身病危,再加上他非原本的魂魄,竟一时之间没法再回去。

太医急急忙忙赶来,身后还跟着仁亲王。

诊脉之后,太医花白的胡子往轻颤,“是寒毒侵体,用几味大补的人参药也能吊回来……但这几年皇帝身体已让寒毒亏空,再这般下去,怕是难活到年末……”

太医暗道造孽。太医院本是为皇帝所用,但如今却被仁亲王所掌控。想到三年前自己和同僚一起调配的寒毒,更是唏嘘。

皇帝势微,就连性命都被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仁亲王是从御书房赶来的,脸色不太好,也许是批到了让他不顺的折子,也有可能是昨晚气得没睡好,眉眼间隐有阴云,那副和蔼至极模样也因此有了裂痕,“药不能停……减少药效即可,确保让他活到明年立夏。”

当年先皇一心只求长生,任由几位皇嗣私下斗得你死我活。仁亲王在那时趁虚而入,手段阴毒斩草除根,除了江以澈没留下任何嫡系一脉。后来直接导致宗亲血脉微弱,如今扶持的傀儡皇帝命不久矣,但他还没找到下一个合适的人选。

不过今年年末外戚中会有个孩子诞生,他多留几个月是要把这个孩子的后路给清理一下。被彻底斩断所有羽翼,才能好好地成为他手里下一个皇帝。从襁褓时起,更是能让他彻底掌控其一生。

立夏,会有新皇登基。

江以澈:“……”

虽不明白仁亲王背后的意思,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这个太医对于寒毒的事情如此熟悉……无人可用啊。江以澈看着岁安去拿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太医院估计也都是仁亲王的人。

既然一时半会回不去肉身,江以澈留了一丝精气在附近看守。自己则索性飘到了宫外,他记得昨晚仁亲王说过兵部和御史台和他不和,不如趁这个时候去看看。

他不清楚各个官员的住所在哪里,能摸到亲王府和兆府,前者是因为门匾上就写着,后者则是因为问了更夫。

在京城,一块牌匾砸下来,十个能有七个是当官的,可见数量之多。江以澈要是一家一家找过去,又不认脸,怕是一个月也未必能找到可用的人。

六部的官署靠得不近,但兵部的人很好认,大都是体格强壮,即使不配剑穿着也和常人一样,但是行走的姿态和速度都有很明显地差别。

江以澈在京城闲逛了半天,跟了好几个壮士,终于找到一个形色匆匆的武将,找到了兵部的官署。

一进兵部的官署就遇到了一位熟人,竟是一个多时辰前刚分开的揽楚。

“你怎么在这?”江以澈有些惊讶。

肃杀的身影在步履繁忙的官署大院里独立,无数人与他擦肩而过却不曾察觉他的存在。听见江以澈的声音,那双沉寂的双眼看过来,江以澈第一次在这个人的眼睛里看到的一丝伤感的情绪。

良久,江以澈才听见他的回答,“……忘了。”

江以澈一离开,他漫无目的地游走在逐渐起来的京城大街,走着走着就到了兵部——那时他才发现,他没走错任何一条路,也没错过任何一个岔路口,以最简短的路程到了兵部。

就好像这条路他已经走了许多次了。

可他却说,忘了。

忘了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

江以澈走近他,一靠便发现这人垂在身侧的双手竟然有些颤抖,“你之前是不是也在这里上班……我是说当值?”

指尖蜷曲,裹进严实的拳头里,以一种茫然无措时下意识摆出的防御姿态,“不记得了。”

很多亡魂在死前如果情绪波动太大,要不转化成厉鬼,要么会遗失记忆,成为飘到在茫茫天地间的一缕孤魂。

揽楚属于后者。

“这样啊……那你要不要跟我进去看看?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事做是吧,不如跟我一起啊,说不定还能想起什么?”江以澈对于新同事的过去有些好奇,而且多一个鬼也多一份力量,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揽楚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和江以澈并肩走到了内室。

“尚书,查到了,是中州长史调的兵”杨晋拿着刚从柳州传来的密函展开给兵部尚书,江以澈凑近看过,上面记载了柳州军令调度的详细情况。

半月前,中州长史手持圣旨,领兵长驱直入刺史府,以漠视为由将刺史一家就地正法。无人生还。

“皇帝下的圣旨?”兵部尚书肌肉虬扎,宽大的官服被他撑得鼓鼓囊囊,尤其是双臂,抬手间江以澈看到布料缝合处竟有些脱线。面上一条纵横而过的伤疤,几乎将他的脸对半切开,着实骇人。

若非穿了官服,这人瞧着更像是边关以一当百的猛将……或是什么手段凶残的亡命之徒。

杨晋答道:“确有玺印。”但谁盖的章就不得而知了。

杨晋告退之后,兵部尚书对着密函沉默良久,狰狞的面孔上露出些许悲伤。

江以澈刻意碰倒了烛台,兵部尚书立刻警觉道:“谁?”

一张白字缓缓飘起,虚浮在空中引起尚书的注意之后又缓缓落到了桌上,江以澈拿起笔。怕被人发现,他刻意用的是自己上学时的字体。

说来搞笑,他一个一米八的体育生,写的字却是圆滚滚的可爱艺术字。这都源自于小时候练字,江以澈想做个与众不同,什么隶书行楷没肯学,网上冲浪一番,选了据说是很少有人会的一款。等他察觉不合适的时候,写字的习惯已经改不过来了。

【幕后黑手另有其人】江以澈写下,看着像只棕熊一样的兵部尚书僵直在原地,顿了顿,冒用了柳青洪的名字——【在下柳青洪,还请尚书还我柳家清白】

薛程愣了半晌,他虽是武将出生,但能爬到尚书的位置上自然也不是真的是个莽夫,他对着虚空问道:“您是柳刺史的长子?”

【是】

看不见踪迹的亡魂承认了身份,薛程忽然落下一滴清泪来,沉默的小山低声啜泣,“你……你也没了……”

这……兵部尚书和柳青洪认识?

江以澈一时不敢落笔,怕露出破绽。

“薛程和柳刺史是故交。”看着壮如熊的薛程,揽楚似有所感,“那年江南涝灾,薛程孤身一人无处可去,是柳刺史给了他一口热汤,救了他一命。”

后来薛程北上从军,柳刺就继续留守中州。

江以澈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你生前真是兵部的人?”

记忆依旧不清楚,但他恍惚间好像看到比现在年轻一些的薛程欣喜地跟他说,“我想回趟柳州,我的救命恩人喜得幺儿,我要去贺喜。”

再后来,“小孩满月了,我给他准备的长命锁,啧,他那大哥烦死了,上次去不让我抱娃娃,我跟他到了一架,他写了好几分书信来骂我……”

“周岁要抓阄了,我想去看看……说不定抓到个刀枪剑戟,未来会成为武将的料呢,那他大哥肯定要气得摔书哈哈哈……”

身侧好像还有一个更高一些的身影……这个人,又是谁?

薛程整理好情绪,正拿着衣摆抹眼泪。可他的衣服本就不合身,再加上他动作不羁,只听撕拉一声,脱线的地方彻底裂开了,有些无措地去掩盖,脸涨得通红。

揽楚眼含笑意,“也许吧……可能是同僚。”

江以澈和揽楚之间的交谈薛程听不见,只是见那毛笔在半空中停了许久,他便主动搭话道:“你……你现在可还好?”

人都变成鬼了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

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薛程立刻改口,“你在下面可有什么缺的?我烧些给你,你能收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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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靠捉鬼治天下
连载中垚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