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了雪,从下车到进屋这段短短的路程,金司的肩头已被细碎的雪洇湿。
他身上裹挟着寒风和冷意,南慕似有所觉。
南慕坐在“窗”边,从手上的书页中抬起头,轻声问:“外面下雪了吗?”
室内暖气充足,并不冷,金司脱掉了外套。“小雪。”
南慕若有所思,收回视线,书页却没再翻动。
扬城的冬天没有雪。
他第一次现实生活中看到雪景是在K城,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好几个雪球砸了。
思及此,南慕脸上多了一丝浅淡的笑。
金司愣住了。
这是自从南慕被囚/禁在这里的一个月以来,第一次露出正面的情绪,尽管只有一点,而且并不是对他的。
金司慢慢走近,在南慕面前半跪着,“天气预报说,这是冬天的最后一场雪,春天快到了。”
南慕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继续看书。“可惜了。”
他知道金司不会放他出去,不抱有期望,就不会失望。
金司牵起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背,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火舌张牙舞爪,倒映在墙上像是某种图腾,火星迸溅,噼里啪啦作响。
南慕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避开了壁炉的方向。
金司眸光一动,缓缓站起身,开口:“外面冷,我去拿你的外套和围巾。”
这句话里透露出的消息让南慕感到意外,他下意识看向金司。
金司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脸,然后转身离开。
.
金司解开了南慕脖子上的镣铐,将南慕裹得严严实实。
穿过一层层障碍,来到地上,久违地呼吸到新鲜空气,夹杂着冷冽的寒风。
南慕闭了闭眼,感受这片刻的安宁。
外面果然下着小雪,细碎的透着光,纷纷扬扬落下,给地上的万物覆上一层洁白的雪衣。
未经得金司允许,没有人会踏足古堡周边,这是一块安全的不会被人打扰的囚笼。
待在地下室的日子漫长无期,南慕也不再问金司什么时候能让他离开。
这注定是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
南慕蹲下,抓了一把雪,被拷住的手不太方便地将雪朝金司扔过去。
啪。
正好扔中金司的脸。
雪团滑落,只有一些残留的碎雪沾在金司的眼睫上,奇怪的是,那张平常冷若冰霜的脸,却突然多了一丝温和的意味,一双浅淡的眼眸下垂,睫毛根根分明,就那么静静地看向南慕。
南慕微微扬起一边眉梢,问:“你为什么不反击?”
金司只说:“你高兴就好。”
南慕起身,索然无味地拍了拍手上的雪,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句,“没意思……”
他们在外面待了半小时,南慕的耳尖冻得通红,于是很快回去了。
那天回去以后,金司没有选择把镣铐拷回南慕的脖子,之后也再没拷上。
南慕开始可以在地下室里自由活动,随即他便发现,整个地下室非常大,除了他住的房间以外,还有书房、客厅、厨房、酒窖、电影院、室内泳池、桑拿房……以及一些上了锁的房间,乱七八糟,如同迷宫一般。
南慕又花了半个月时间,才彻彻底底熟悉布局。
某天金司不在,南慕独自窝在电影院看电影,手边开了一瓶醇香的红酒。
地下室里总是很亮、很暖、很通透干净,不必担心从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窜出蛇或者老鼠,颠覆了以往南慕对这种地方的认知。
幕布上正播放着我爱你你不爱我你爱他他不爱你的狗血戏码,南慕听了想笑,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红酒,莹白的幕光打在他脸上,皎洁如月。
他靠着椅背昏昏欲睡,却在这时,幕布骤然暗了下去。
四周陷入完全的黑暗,南慕霎时惊醒了。
停电了。
.
屏幕暗下的时候,金司尚在飞船上。
南慕一整天的作息都通过光屏呈现在他眼底,刚开始他以为是光屏故障了导致的黑屏,最后发现没有问题,真正的原因是家里断电。
金司皱着眉把光屏关上了,吩咐法承让驾驶员开快点。
法承有些犹豫,“直行会遇到雷暴云团,也许我们需要绕远路……”
暴雨、雷鸣、停电、黑暗……
金司闭了闭眼,心情烦躁,其实他并不是一个不惜命的人,但仍旧道:“开快点。”
“是。”
二十五分钟后,飞船在布鲁克林庄园降落。
彼时狂风大作,树影婆娑,偶尔降下闪电,将隐在黑暗中的古堡映照得森白。
金司心下不安,直觉不好。
通往地下室的最外面几道锁并不依靠电力,而是由新能源矿控制,所以就算停电了也不会造成影响。
最后一道门开启,金司紧绷着的神经却没有放松。
他找不到南慕。
客厅沙发,卧室床铺,影院座椅……能找的地方都找了。
那股强烈的不安感愈演愈烈,简直快让金司喘不上气。
“哐啷——!”
像是被人失手打翻了什么东西,他朝声源看去,同时迈开步伐。
声音是从书房里传出来的,门没有锁,轻轻一碰就开了。
手电筒照亮了小半个书房,金司开口唤道:“南慕?”
没有人回应。
金司没有放弃,一寸一寸地慢慢搜寻着南慕的踪迹。
——他最终在一个角落找到南慕。
.
耳边阵阵嗡鸣,眼前模糊不清,南慕听不清任何动静,看不见任何东西。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恐惧、恶心、痛苦……沉沉地压在他胸口,让他呼吸不过来。
他听见邓芳华的声音,紧接着是阮忍冬、南钊峰……层层叠叠魔音贯耳,最后停在一个中年男人的嗓音上。
“小南……别挣扎了……是你先勾引我的……!小南……我给了你爸爸五十块钱……小南……”“小南……小南……小南……”
“——滚!”南慕想捂住耳朵,仿佛就能抵挡那些源源不断的恶心话语,却绝望地发现做不到,他的双手被拷起来了。
“滚开!滚开!”
黑暗中有人紧紧地抱着他,胸膛和臂膀结实有力,箍着他不放松。
那个人不断重复:“是我,南慕,是我……”
南慕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任何触碰都无比恶心。他不停地拼命挣扎、撕咬,妄想挣脱禁锢。
他双目猩红,浑身颤栗,近乎嘶哑地说:“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
金司咬紧牙关,心脏像被一根细细的针扎了一样。
他扶着南慕的脸,低声在对方耳边说着话。“我已经让人去修理电路了,很快就好了……别怕。”
南慕只是失神地看着他,眼底毫无光彩,喃喃重复:“放开我……”
轰隆——
一道闪电伴随着雷声劈下,群鸦在古堡上方盘旋,久久不散。
雷鸣惊扰了噩梦中的人儿,南慕下意识往角落里蜷缩,寻找片刻的安全感。
金司抱他,搂他入怀,轻吻他的额头、脸颊、唇瓣。
直到这时,南慕才终于像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孩那样,呜咽出声:“别碰我……别…碰我…”
金司身上数道伤痕,被抓出了血,但他通通不在乎,他只想哄好怀里的这个人。
“伊尔森的春天总是很短,我还小的时候住在这里,每天盯着窗口的花开花落,什么时候花不再开了,就代表春天过去了。”
“我母亲总说要带我出去,但最后都没有兑现承诺。其实我不怪她。”
“等天气暖和一点了,我再和你出去。”
金司轻声描绘着伊尔森的春天,真诚而笨拙,笨拙却真诚。透过他的描述,南慕仿若身处绿草新生的跑马场上,漫山遍野的鲜花,花瓣飘飘扬扬落下,伴随着温暖的阳光,柔软地、和煦地照拂着脸颊……
紧紧攥着金司袖口的手松开了,南慕闭上眼,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金司静默一阵,随后将南慕从地上抱起来,回了卧房。
备用电源恢复以后,金司开了两盏床头灯。
暖黄的灯光打在南慕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嘴角红痣愈发鲜明,神态恬静而舒适。
他终于从黑暗的恐惧中脱离。
金司吻南慕,却尝到了满嘴咸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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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囚(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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