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立秋,暑气却依旧未消半分。
窗外,香樟树上的蝉呜不止,像是在比较着什么,还夹杂着某些不知名虫子的叫声,吵得厉害。
惹得人一阵心烦。
屋内,路云画下最后几笔,清晰的人脸轮廓浮现于纸上。
这张脸与他脑海中那个模糊的印象逐渐重合。
这才是真正的凶手。他凝视着画像,记忆也转回了五年前。
那是,2019年6月10号,路云考完最后一门,心情异常轻松。考场外,人群熙攘,家长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自己的孩子。路云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爸爸,他挥着手,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另一只手还拿着路云最爱吃的糖葫芦,阳山公园的糖葫芦。
然而,一辆黑色的SUV如离弦之箭般冲向人群,压根不给人反应时间,
“爸,当心。”,路云大声喊着,可话音未落时,人已经飞出好几米远。
那车压根没有停下的意思,一个,两个,三个……,然后扬长而去,留下的是满地的鲜血和痛苦的呻吟。
周围尖叫声,哭泣声此起彼伏。
像是被巨石击中了脑袋,路云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但没多久大脑重启,反应过来又摇摇晃晃地走向爸爸那边。
路爸的大半截肠子裸露在外面,头上很大一个口子,血止不住地外流,手却还紧攥着糖葫芦。
路云半跪着,颤颤巍巍地伸手试探,已经没了呼吸。
那一刻,手指像触电般,随之,电流流遍全身,令人发毛,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下。
很快,救护车和警车都来了,路云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其实早就没有呼吸了,医生象征性地做了急救,然后出来宣告死亡。
路云一声不吭地坐在一旁的长椅上,静静地看着手里的糖葫芦,撕开外包装,咬下一口,山楂的酸涩充斥着口腔。
就这样,一口接着一口地吃着。
卞秀兰和路月从另一个考点赶来。
卞秀兰语气有些急切,问着:“云崽,爸爸呢,情况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路云抬起头,眼里全是泪水,哽咽着声音,勉强挤出几个字,“抢救失败,爸走了。”
卞秀兰愣了几秒,张开双臂,把两个孩子揽入怀里,一遍遍地说着,“没事的,没事的,你们还有妈妈,妈妈还有你们,以后我们三个好好地,把日子过好,没事的,没事的。”
从那刻起,无形地悲伤笼罩着这一家人。
第二天,肇事司机投案自首,五死三伤,被判处死刑。这一案件也上了台山市日报的头条。路云看着报纸上的肇事司机的脸庞,只觉得跟脑海里的那个他有些许出路。
那天,他明明清楚地看到了肇事司机的左半边脸,可怎么都回想不起来。只记得眼角下方有一条很长的伤疤,是竖着的。
而报纸上的那个他没有。
“路队,路队,陈局叫你去办公室。”,一位下属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路云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拿起画像,上了四楼,匆匆向办公室走去。
推开办公室门,局长正背对着门,站在窗口看向外面的风景。
路云往里面走了两步,把画像放在办公桌上,说道,“陈局长,五年前,我爸那个案子你还记得吗?我找到了当年的监控,可惜只拍到2秒,还有点糊,但是我画出来了。“。
他用手指在画像上轻叩两下,坚定地说着,“他才是那个凶手,真正的肇事司机。”
局长转过身,拿起画像,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却又很快恢复平静,语气淡淡的,“当年,那个司机不是第二天就自首了吗?我记得应该是判的死刑,这案子早就结案了。”,说完,把纸扔在一旁。
路云心中一凛,局长的这套说辞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他急切地继续补充着,“您如果不相信我的能力,可以找更有经验的画像师,但如果画出来的与我的相同,那就能证明这才是凶手,那就是你们当年……”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当年什么?说明当年是我们抓错了?你在质疑我吗?在质疑整个市公安局吗?我说了结案了,你听不懂吗?“。
陈局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文件袋,甩在了路云面前,“你来这也一年多了,我看在你是老路的儿子,特别关照你。这一年里,你的那些上级,下属,跟我反映过很多次了,说你做事鲁莽又死板,我都给你说好话,顶过去了。现在看来你是真的不适合这儿。”
路云打开文件袋,低头一看,里面是一封调动信。调动至郊区公安的。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在对视的那几秒里,他有很多问题想问。
可问了又有什么用?
路云拿起桌上的画像,扔下一句“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明白的。”
他利落地脱下身上的这套警服,换上了便装。默默地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拎起行李,大步向门口走去。
通往大门的那条走廊不长,但又很长。
如果唾沫星子能淹死人,那路云肯定很难活着离开这里。
同事们一句又一句的议论声,连同他们那快要吃人的眼神,在背后交织着。
路云愈发觉得这走廊狭而长,那些言语和目光形成的压力,像浪潮。
走出警局大门,阳光照在脸上的那刻,热烈又耀眼,路云闭着眼,感受着这一丝温暖。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对面故意压低声音,“我很想见见你,随便一起聊聊五年前的那个案子,我手上有关键性证据,位置发你,一会见。”
还没来得及问对面的身份,就已经被挂断了电话。
很快,位置发过来了,是一块刚拆迁的村庄。
路云驱车前往,车子驶入那片废墟,四周的建筑已经被拆除,只剩下断壁残垣。
路云按照定位来到指定地点,只见一个男子背对着他,站在废墟之上。
“下午打电话的是你吧。”路云询问着,走近几步,看到那张脸的时候,脸色徒然一变,脚下险些一个酿跄。
陌生男子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被吓得都快站不稳了,看来你画得很像啊。”
路云竭力平复心情,警惕地问着“把我约到这,是想杀人灭口?”
男子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我有能力让人出来顶替,就也有能力让你消失,今天约你出来,完全是想对你进行一个人道主义的赔偿,三百万,你拿了这三百万,这一切就当过去了,你好,我也好,大家就当交个朋友。”
“我只想知道,当年你的作案动机是什么?仅仅只是无差别杀人吗?”
“那天吸嗨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受害者啊。”
路云凝视着眼前的男子,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他曾无数次猜想过作案动机。却从未想到真相会如此的简单而残酷。
只是吸嗨了。
路云站在废墟前,脸色铁青,眼中满是怒火。他紧握双拳,仅存的一丝理智抑制住了内心的冲动,声音却依然颤抖着,“你毁了五个家庭群,还自称受害者。我会向检察院申请启动监督程序,让案件重审。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点良知跟罪恶感,我希望你去自首。”
男子摆手,笑了笑,“路警官,你知道吗,下雨的时候,只要手里的伞足够大,是淋不湿的。看来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语气带着一丝挑衅,“回去的时候,当心点。”
“我会注意安全的。”,说完,路云转身踏上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中,车子迅速驶离这片废墟。
路云拨通了路月的电话,声音坚定而急促,“阿月,接下来,你仔细听我说,我现在在董雨村附近,回家大概要30分钟,如果我在这段时间出了意外,别报警,别去市公安局,去找张叔,我的手机里有录音,凶手就是图片上的男人,之前撞死爸爸的凶手也是他,待会我把图片发给你。”
电话那头,路月正在片场准备下一场戏的拍摄,听到路云的话,心头一紧,“到底怎么了?董雨村离片场很近,我马上就去找你,把位置共享一下,快。”
路云发起位置共享,拍下画像,还未发送。
只听见砰地一声,定位的蓝色小箭头停止移动。
“喂,路云,刚刚什么声音?喂,听得到吗。”一个不好地念头闪过,路月声音发紧,“哥,哥。”,连叫几声,仍是没有回应。
路月扔下手中的剧本,跑向路边的保姆车。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一旁的助理见状,紧跟其后,为其打着伞,“哎呦,我的大小姐,你穿着高跟鞋呢,别跑这么快呀,下一条就轮到咱了,你要上去哪啊?”
路月拉开车门,留下一句,“小川,去帮我跟谢导请个假,就说我今天家里有急事,明天再来补拍。”
然后扭头对司机说,“去这个位置,尽可能的快一点。”,她一边说,一边把手机固定在支架上,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
司机见她神色慌张,不敢多问,立刻启动车子,飞驰而出。
离目的地还有两个信号时,那定位的小蓝箭头大幅度地移动了起来,而且与目的地方向相反。
“潘叔,就在这个路口掉头,跟着定位走。”
车子绕了个大弯,从偏僻的村庄驶向更为偏僻的山区。
司机开口说道,“鹿小姐,这地方太偏了,前面的山路可不好走,还要跟吗?”
路月点点头,语气坚定,“跟,继续跟。”
偏僻的山区往往是抛尸的好地方。
路月的第一直觉告诉她,路云极有可能是被人劫持了。
微信不断地弹出消息,全是叶序发来的。
叶子:【月月,快来医院】
叶子:【路云出事了,很严重的车祸。】
叶子:【情况很不乐观,你赶紧过来,现在转icu了。】,
路月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路云现在人在医院,那拿走手机的人是谁?是那个男人吗?手里的录音是关键性证据,要继续跟下去吗?
可路云在医院,性命堪忧。
她不敢赌。
“潘叔,不跟了,去第一人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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