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湜额头正中出现一个窟窿,滋滋往外冒血。
好痛。
很遗憾,这种程度的损伤,他还是死不了。
没用多久,那血窟窿慢慢干涸,在常少谙眼皮子底下颜色变浅,几乎快消失。
更遗憾的是,宋湜想,对面这个拿着黑洞洞枪口指着他的人,爱钱程度与他不相上下。
这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再有钱,落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用?不如继续回去当模特会所头牌,虽然每天要接客,口渴得慌,老板还施压......但至少钱多包吃住。
常少谙拿枪的手留在半空,看表情,似乎在琢磨再来一枪。
宋湜谋算完,见他如此,浑身汗毛竖起来,赶快捂住额头,道:“再见。”
他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准备沉回荷花池。
结果身子沉下去了,浮在水面的长发被毫不客气地扯住,而那只手甚至还在使劲往上提。
宋湜捂住额头的手痛苦地移动,安抚住自己的头皮。
......这人也太粗暴了!至于吗,他还什么都没做呢,现在是要继续打击报复吗?!
常少谙收回手枪,单手把宋湜从水底下拎起来,在水花迸溅中,用漠然的目光扫视那张湿漉漉的脸。随后,很轻地笑了笑。
他用的还是刚刚砍完大老板人头的语气,很温柔,很怜惜似的。
“要不要和我回家?”他说。
诶?
好消息。
宋湜用被人拎着头发的狼狈姿态,歪着脖子想:这人不仅贪财,而且好色。
当然,也可能是看自己一枪崩不死,想带回去研究,这都无所谓。
总之,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要去了常少谙家里,还愁花不了家主人的银子吗?
他眼睛一亮,欢快地点了点头。
在走进常少谙家门之前,他都以为这个傍上了大老板的家伙,家里不说堆满金山银山,至少看起来富贵一点、宽阔一点,客厅上挂着比模特会所大一些的水晶灯吧?
结果这屋子好小,只有两室一厅,也没有水晶灯,天花板上只有一个圆圆的节能灯,桌上摆着一两个绿色的盆栽。
宋湜看了一遍又一遍,用眼神把这间屋子翻了底朝天,大失所望。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财不外露?又难道说,其实这家伙根本没有什么钱,今天那两个客人全是在胡说八道。
常少谙给他倒了一杯茶,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
宋湜习惯了被人注视,一时间也不在意。更何况,他不经意扫过常少谙的脸。
他原本还对那句“旗鼓相当”颇有微词,如今得见,勉强认可。
常少谙笑时美,不笑时也美,凌厉线条描绘出冷然的面庞,眉与发黑得发沉,脸颊在头顶粗糙的白光下质泽温润,像摆在博物馆里的名贵瓷器。
不过,美就美吧,他宋湜最在意的是自己的脸,最不在意的——是别人的脸。不能当饭吃的美都毫无意义,他没碰茶水,起身想道别,那冷飕飕的美人却温和地叫住他。
“去模特会所上班多累?”这人居然知道他的底细,“你的把戏,一天只能起效三次吧。”
宋湜悚然地停在原地,脖子咔咔转向身后。
他强颜欢笑,一瞬间,脑子里许多不太美妙的回忆涌上心头。
啊,上一次被拆穿后,他好像被人煮成了一锅藕汤......
这、这不行啊!怪他如此草率,贸然踏入一个来历不明的杀手家中,和找死有何区别?!
他勉力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张口只能说出一个字:“哦?”
怎么办,下一刻是要被菜刀割掉手还是脑袋?术法还能再用一次,可对眼前这个人好像不起什么效用啊......
结果,常少谙并没有突然拿刀暴起,还是安静地坐在那儿。
“在我家呆着吧,什么都不用做,陪我的猫就行。”
他话音刚落,一只毛茸茸的金虎斑猫跃上茶几,圆润宽厚的大尾巴扫落了桌上的茶水。
宋湜站在边上,和这只刚捣完乱的肥猫对视片刻。
金虎斑眼睛圆溜溜的,眯了眯眼,宋湜也跟着眯了眯。
“回去那里,他们还会继续劝你接更多客,你能拒绝一时,能永远拒绝下去吗?”常少谙起身,平静地把猫抱下茶几,放到地上。肥猫一溜烟跑远了,他目送几秒,去阳台拿拖把。
瘦削的身影自顾自收拾着猫留下的残局,口中体贴地补充道:“如果你还是想要八千八的时薪......很抱歉,这里没有。”
“我也不会逼迫你,留,还是不留,都在你。”
实话说。
宋湜有点心动。
什么都不用做......他想着这句话,简直有点飘飘然了,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虽然离开这里,他能找到大把更好更奢华的生活,可没有一个人会让他什么都不做。
等等,真的是什么都不用做吗?
面前的人看起来没有骗他的必要吧?他单纯地想,还是有点良心不安,纠结一会,“你不要什么报酬吗?要不,我每天切块肉给你补补身子?”
他的肉好像挺值钱来着。
常少谙眸光一滞,乌黑的眼看向他,带着一点无奈。
“我是杀手......不是变态。”
*
宋湜醒过来,沈一庭在门外喊他过去挑水。
好困。
他躺在床上,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爬起来,先决定发五分钟的呆。
距离五分钟还有三十秒的时候,沈一庭用力推开门,一脸肃然:“起床,听到没有?”
宋湜迷瞪着眼说:“嗯......”
“......”沈一庭无言片刻,“答应要给人家干活报酬的是你吧?”
宋湜哼哼唧唧半晌,等沈一庭翻了个白眼离开后才下床,对着房梁上挂着的一块小镜子照了又照。
今天的他也是如此光彩照人,这很好。就是这寺里的床那么脏,还有股奇怪的狐狸骚气,会不会把他的脸睡出几颗痘啊?应该不至于吧??
他秉持着严谨的态度仔细研究了一会,最终在右边眉毛下方发现一小粒红点。
......真糟糕,他好想回家。家里有软软的床,睡觉可以穿睡衣,早起还有早饭吃,虽然他平常也不怎么早起就是了。只是如今一想,真是怀念啊。
不、不行。还得给常少谙收尸呢,如果来得及,说不定能捞到他的一魂半魄,届时找万姻求求情,人死复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实在不行,就去找常少谙的转世好了,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他扼杀了自己退缩的想法,勇敢地走出了温暖的居室,一开门嗅到林间新鲜的空气,夹带着寺庙里特有的香火味。沈一庭不知所踪,偶尔在角落看见几个和尚扫地。
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见他出来,双手合十,和蔼地笑笑,眼神示意他一个方向。
他衣袍宽大,行礼时手又抬得高,几乎遮住了一半面庞。
宋湜随着他露出的两只眼睛看过去,是一个扁担,上面挂着俩硕大的水桶。
哦哦,挑水挑水。
井在哪儿呢?他围着寺庙的墙绕了半天,水井没发现,发现一间矮小得过分的房子,比他要矮几十厘米。他好奇心重,环顾四下无人,蹲坐在小房子门口,用手拉开破旧的木门。
浓烈的檀香混带着金属生锈过后的刺激气味铺面而来,宋湜捂住鼻子。
里面是座佛龛,金色佛像祥和端坐,眉目慈爱,脚底荷花环绕。表面金漆片片剥落,浑身上下布满触目惊心的锈痕。
祂似无所觉,低眸不语。
宋湜不忍直视,移开目光,心想:这里不是寺庙么?佛像怎么会这么随意地废弃在犄角旮旯。
他想着想着,有种不妙的预感,小心翼翼把门推回去,有些僵硬地拿起身后的水桶,继续去找水井。
......此地不宜久留,做完活,就加紧离开这里吧。
他终于在一处偏僻的拐角发现口井,往下看时,黑洞洞的,深不见底,也不知是活是死。
无所谓了,试试再说。他放绳下去,捞了会,觉得这桶水有点沉,忍不住凑上前去瞄了眼,和桶里一颗新鲜的人头对视。
宋湜:“......”
他默默地松手,水桶做了个自由落体运动,“咚”一声回到原处。
现在不只是不妙的预感了,完全是不妙的事实啊!得快点走、沈一庭跑哪里去了?
“你挑水就这么挑?”身后响起冷嘲热讽的声音,宋湜回头,沈一庭提着一大篮子瓜果蔬菜经过。
宋湜:“这不公平,凭什么你去摘菜,我来挑水?”
宋湜:“等等,重点不是这个,小沈,事情不对劲。”
沈一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不对劲?”
宋湜原本想说什么,突然停下,吸了吸鼻子:“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狐臊味?”
沈一庭觉得他作出故意闻嗅的样子特傻,但又那么一副认真的做派,于是也不经意地嗅了嗅。
有味,不过是自己篮子里大蒜叶的味道。
他望向宋湜,淡淡地道:“没什么事我先去厨房了。”
宋湜连忙上前拉住他:“万万不可啊!我好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要不这样,你口袋里有没有钱?扔下点在这,我们跑了吧。”
沈一庭:“突然发什么神经?想一出是一出,别人凭什么要为你......”
沈一庭话还没说完,眼前原本宁静安详的佛寺开始扭曲,不远处佛堂飘来的烟火化成铅色迷雾,橙金围墙、乌青砖瓦像水一样流在地上。
他呆住了,饶是自认见多识广,人生中未曾得见如此超自然现象。
宋湜唉声叹气:“我就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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