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鹰翼谷联盟主都城的方向，显然是搬救兵去了，温巨帽兜下的长眉拧起，下令暂退的同时，派人向后方的姜振清传讯。
作为御兽师早该想到的，鹰翼谷联盟曾有六头玉带白头鹰和数量不菲的白头鹰，那就大概率有品阶更高的“头鹰”统领压制。刚刚那一头有着堪比出窍修为的力量，五阶灵兽，鹰中王者，不出意外，应当是玄翼真君的契约兽，时至今日，这位盟主终于要出面了。
温巨在短暂思虑不周的反省后，对此战的把握又多了几分。如果鹰翼谷联盟隐藏的战力和加注的凭仗是这头五阶灵兽，情况就变得有趣了起来。崭新的出窍战力参战对任何领主都是沉重打击，可偏偏对上的是掌控着一头神兽的姜振清。
这算不算天意站在她们这边？温巨心想，那个兰亭杀的也真是及时，到了鹰翼谷联盟嘴边的情报硬是没吃进肚里。
中军已经在青河下野扎了营，姜振清闻讯来得很快，遥遥望见已经拆了大半的防御阵，诧异道：“怎么停手了？盖迟扛住了？”
“并非。”温巨沉吟片刻，“玄翼会来。”
“所以呢？”姜振清好笑道，“等着他过来才能开始吗，这么讲武德？”
姜振清指尖一勾，阵盘从温巨怀中飞到她手里，灌注灵气重启阵法，又高声喝道：“全力加速破阵，拿下临河卫做驻点。”
温巨拉住她手腕拦了一把，不赞成道：“这样无异于当面挑衅玄翼，很危险。”
“他早该气的七窍生烟了，不差这一城。”姜振清略略肃容，“而且这并非军心气势之争，夺了临河卫的阵基能减少持阵消耗。否则等玄翼赶到，再加上一个有防御阵支撑的盖迟，才是真的危险。”
温巨松开手，又将阵盘引了回去，言简意赅：“保全状态，我去。”
城中盖迟刚摆脱的压力又如山般压了回来，这一次没有鹰王协战，已经摇摇欲坠的防线很快不堪重负，始终关注着战局的姜振清牵引着副阵眼，将军阵接入临河卫原有的阵基，巧妙地借用灵力，增幅后的攻击势不可挡，临河卫外城上各处的队伍接连溃散。
盖迟咬着牙不愿后撤，勉力同温巨争夺最后一点点掌控权，然而正前方那个戴面具的疯女人已经伸臂探了过来。盖迟无法，相比弃阵，他更不能落到于天手里——那是必死无疑的结果。
盖迟翻身躲过攻击离开阵眼，拔剑对敌。温巨彻底掌握了临河卫的阵防，云境军先锋河流如海般汇入外城各处，他也转头攻向盖迟。原本一个修为相当的于天都难以应付，更不必说再来一个大圆满，联合压制压得盖迟眼前发黑，不知谁发出的恐怖灵力气刃割向脖颈，千钧一发之际，伴随着尖锐的鹰啸声，倾泻而下的灵力屏障隔绝了致命威胁。
两声闷哼淹没在灵力洪流中，倒飞出去的姜振清和温巨都咽了一口血，抬首看去，一位白眉白须白袍的精瘦老者挡在盖迟身前，巨鹰悬停在他侧方，双翼展开十数丈之宽，鹰目灼灼，伺机待令。
终于得见鹰翼谷联盟之主，玄翼真君。
姜振清凝神观察，她见过的化神修士里，除了佛道两派不刻意修习驻颜术，其余大都驻颜有方，而玄翼真君的一张脸皮贴着骨，两颊凹陷，颧骨高耸，苍老垂暮之相毫无遮掩，唯有一双眼睛精光毕露，同他那头鹰八分神似。
观察的几息中迅速消化掉适才一击的灵力冲击，姜振清清楚得很，那是结结实实的化神期力量才能产生的余波，因为她不仅对战过，她也靠秘法无限接近体会过。她和温巨身上始终连接着军阵，就是为了能够应付化神修士露面的这一幕。
“本座是否已经说过，顺则从轻，逆则亡？”玄翼嗓音低沉，自高处睥睨一眼，看得姜振清心头火起，嘲道：“九幽的半壁江山都被打下来了，真君刚想起来主持局面，也不知平日里都忙些什么？”
玄翼本就垮着的脸肉眼可见的更垮了，鹰目锁定这个叶黛反复提及须得警惕之人，适才一个照面便知深浅，一整个大境界之差，很难让他放在心上。
叶黛该当宁死不降才对，谭玄带队出发支援后也没了音讯，不知这于天做了什么，总归是些小聪明，力量不堪一击。玄翼心想，除了小聪明，倒还有些魅惑手段，能让那个名字拗口的出窍期护法拥她为王。
“多说无益，还不叫你的拥护者出面吗，接下来可没那么好糊弄过去了！”
玄翼说着，却并未给人防备的时间，神识一动，已经给白头鹰王下了指令。飓风般的灵力威压顷刻间席卷至面门，对方意料之中地来不及反应，然而遭受重创的情景并未出现。一道身影破空而出，掼出的拳头与翅翼相接，灵力对轰声中，玄翼依旧捕捉到了那一点碎裂的脆响。
气势惊人的高大青年，顶着张俊美无俦的脸，但被戾气染出来一副凶相，此刻一只手便钳制住了体型数倍于他的白头鹰王——握住的那块翅骨硬生生叫他掰断了。
“哪来的扁毛畜生，不过长的个头大了些，竟敢在我面前撒野。”赞於菟冷哼一声，甩手松了桎梏，他一直隐匿虚空随行，眼看着姜振清硬扛又直到刚刚才被允许现身，一肚子气全发在了这头鹰身上。
一侧翅膀遭受重创，白头鹰王凌乱地倒飞回玄翼身侧，发出低颤的啼音。鹰族孤傲，宁折不弯，这是玄翼第一次在契约伙伴识海中感受到惊惧欲退之情。
哪怕是越阶作战，鹰王也从来悍不畏死，此人到底是何来头？有什么特殊之处？鹰王不怕伤痛落败，可能会怕的唯有兽族生来就被刻下的血脉威压，可鹰王本身已是五阶灵兽，纵是六阶七阶现身也无法压制它到这种程度，不要说赞於菟还没把他的灵兽召唤出来……等等……
玄翼猛地抬起头来，思路飞快展开，想到一个极端不可能却又最可能接近正确答案的结论——这世间竟然还有神兽存在。
“你是……”
“哎呀，看起来是猜到了？”
一道略带戏谑的声音打断他，而后语调急转直下：“那你也不好接着活了。”
话音未落，滔天的战意自临河卫冲上长空，不知何时阵纹已经蔓延到了赞於菟脚下，军阵抽调放大新阵眼带来的力量，灵力凝聚编织成索，缠上姜振清拉弓的右臂。
雷箭带着滋滋碎响直奔要害，玄翼久违的感到威胁，翻手意图捏爆箭矢，然而又有一箭后发先至，钻进他反击中的破绽。玄翼与鹰为伍，身法精妙，两箭到底被他先后捏爆，但炸开的雷灵气在他瘦削的脸颊上擦出一道细长的血痕。
伤口飞速愈合，玄翼阴沉沉的视线越过赞於菟，看到一张气定神闲的脸。
下方的军阵他赶来时就留意过，闻所未闻的海量修士列入活阵，他对阵法了解有限，全靠修至化神期的博闻强记，却也知道这种集众力于一身的调度阵法，需要统领者在无数灵力交汇间找到操控的平衡点，人数越多困难越大，她统领的不是几十上百人，而是千人之阵。
除开肉身修为上必备的强大感知力和掌控力，千人产生的战意和杂念需要坚如磐石的心智。军阵阵眼的变换能够如此灵活，在他眼皮子底下变了两轮，足以说明千人规模于她而言已经如臂指使。
“阵法师。”玄翼一字一顿，冲着姜振清点了点头，“你确实比我想象中更有本事。”
没有自称本座，姜振清知道，此刻玄翼才开始把自己当成对手，正眼相待。
一声鹰唳响彻长空，白头鹰王感受得到契主下指令时的决绝之心，强顶着血脉威压向下方阵中俯冲而去。
“於菟，别让它捣乱。”姜振清发话，赞於菟踌躇片刻，仍是护卫姿态守在她身前，传音说：“我已在阵中供灵，温巨应付得了。”
“只是应付可不行。”姜振清故意提高音调说出来：“看看两翼皆折，活捉到笼子里，真君做何感想。”
“大言不惭！”
玄翼厉喝，十指微曲成爪，朝着姜振清迅猛落招。赞於菟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让开身位径直空间穿梭去捉白头鹰王，姜振清反架弓身，接招时开启了涅槃三境的第一境。
拔升至出窍期的修为加上吞下临河卫阵基的军阵，而玄翼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契约兽占用三分，姜振清不算太过吃力地接下攻势。
竭尽全力的白头鹰王在赞於菟手下彻底失去飞行能力时，姜振清抓住反打之机，周身透明的灵力链在雷灵力暴涌间透出浓郁的紫，手腕粗的三尺巨箭飞射而出。
玄翼营救鹰王心切，顾不得许多，径直祭出一件高阶防御法宝相抗。雷箭之力被消耗大半，流星般坠入了下方的临河卫。
杀招余威犹在，落在内城墙二次爆炸，连同半侧城门炸成废墟。外围供给自身的阵基多少也受到影响，姜振清压制住灵力链接的动荡，拉弓瞄准玄翼，意图用攻势迫使他后撤出临河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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