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小子?你是不是得罪了军副?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在对你使绊子?热茶倒水一直是隔壁孙六田飞他们的事,什么时候轮到让你去了?就算让你去,也得先熟悉一番,对吧?”瞄着戴平的背影,老李悄悄地问霍鸿煊。
“谁知道?”霍鸿煊耸耸肩道,“我的校尉文书到现在也没看到……估计也是这位干的好事!”
老李摇摇头,催了一声道:“进去吧,柴快烧完了。”
两人抱着柴进到帐里,看到孙六、田飞两人正拎着长嘴铜壶给各位将领添水。
他们手里的铜壶像长着眼睛一般,细细的壶嘴隔着老远就能精准地将热水倒进将领手边的茶盅里,氤氲起一片雾气,却一滴都没有溅出来。
好手艺!没一年半载的练习,连壶都提不起来。
南宫穆站在地图前,听底下一位将领说话,见到霍鸿煊进来,只是淡淡瞟了眼,视线又回到了那名将领身上。
老李和霍鸿煊两人在众目睽睽下,将柴放到火炉边,霍鸿煊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老李按了按他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朝孙六敲敲使了个眼色,孙六会意,添完一杯茶后,拎着铜壶朝一边退了出去。
霍鸿煊也跟着出去了,他被人当成猴一般看,就差拿个铜锣去接赏钱了。
帐外,老李同孙六耳语了一番,孙六扭头看了眼霍鸿煊,道:“火小子,军副果真让你今日热茶了吗?可是……”他看了眼老李,老李双手做了个抱拳的动作。
孙六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铜壶上水,需要技术,和茶庄的茶博士一样,要倒好水,力需用在……”
霍鸿煊握了握拳,打断道:“不就是倒水吗?铜壶能有多重?老李的磨盘我都能拎得动,更何况一个小小的铜壶?”
“火小子,铜壶上水,用得不是蛮力,提起壶腰上的把,借助壶嘴的长度手腕用力,来让水自然流出,然后再轻轻一提改变方向。这样,你先试一试?”孙六将手里的铜壶交给了霍鸿煊。
霍鸿煊拿在手上甸了甸,分量倒是不重,正在笔划动作的时候,军副从外面过来了,三人连忙低头将路让了出来。
戴平盯了眼霍鸿煊手里的铜壶,说道:“还不进去上热水?”
孙六抱拳道:“军副,帐里的热茶已经上过两遍了。”
霍鸿煊拎着铜壶不动,戴平从下到上将他扫了遍,说道:“冬日天冷,茶水凉得快,再上一遍。嗯?”
最后一个字拖起了长长的上扬尾音,孙六的腿颤了颤,伸手去霍鸿煊手里拿铜壶。
戴平抬手挡住了孙六的手,盯着霍鸿煊,说道:“让他去!上水的顺序知道吗?”
霍鸿煊低头着不知道神游在哪里,没有回应戴平的话,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孙六连忙说道:“刚和他说过,按照职位大小依次上水,先从将军……”
“既然知道了,还不快去?等着请客吃饭哪?”戴平的语气很冲。
孙六吓得脸都白了,人高马大的老李尽量缩进了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霍鸿煊突然抬起头,长着黑痣的脸上挂着一抹痞气十足的笑,说道:“军副,上了这遍热茶,我的校尉文书可别忘了盖章?”
不等戴平做何反应,他扬了扬手中的铜壶,大步流星地往将军案前走,颇有上战场的豪迈。
田飞正蹲在帐子一角的小青炉前看着火,铜壶放在上面加热,壶嘴冒着热气。
他见到霍鸿煊拎着铜壶不顾一切地往将军那冲,吓得忘记要用布去包铜壶把手,直接一摸,烫得原地跳脚。
戴平慢悠悠地踱回帐中,在自己的位置前撩起衣服坐了下来,似乎随意地掀眼看了看,一副看好戏又事不关己的样子。
孙六和老李悄悄地扒着帐门口,朝里面望,看着情形,对视一眼后,都摇了摇头。
火小子,只怕要完!
南宫穆大刀金马地坐在书案前,霍鸿煊一进来,刚才还在说话的将领突然中断了,众人的视线都往霍鸿煊那瞧。
帐中的气氛陡然一变。
南宫穆瞟了他一眼,这小子,怎么像吃了炮仗一样,要炸?
霍鸿煊冲到南宫穆的书案前,像刚才孙六那样地提起了铜壶,朝着南宫穆的茶盅里倒水。
前半段动作很潇洒,水壶里还有半壶水,连壶也重不到哪里去,但是后半段动作……帐口的孙六捂住了眼。
铜壶的壶嘴又细又长,明明对准了茶盅才倾倒了铜壶,可是,水却径直往前面去了,霍鸿煊连忙收手,将铜壶掰正,只是,桌上已经流了一小滩水渍。
戴平冷眼旁观,众将领们神色各异,有替霍鸿煊担心的,更多的是想看好戏的。
孙六、田飞已经吓傻了。
将军素来爱干净,别说流出水渍了,就是溅出一点,他的眉头都要皱上一皱。
将军皱眉,军副肯定就会把人调出中军帐。
边关苦寒,对于混几块军饷养活全家老小的边关将士来说,能混到一个在中军帐添柴热茶的轻便活,不用上战场,不用日日做苦力,上辈子必定积了厚德。
霍鸿煊要是连累到他们丢了这样一份好工作,那真是飞来横祸了。
祖宗诶,赶紧上完水,走人呗!孙六和田飞都在心中默默祈祷。
“呃……对不住……”霍鸿煊见书案上湿了一块,他低头,态度诚恳地道歉。
圣人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所以他道歉一定要快,免得被杀威棒伺候。
孙六和田飞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这时候道歉,打断将军议事,火小子真是傻!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悄悄地把书案擦拭干净,再倒上水,后退吗?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南宫穆垂下眼眸,盯着面前那块水渍,在戴平呼出欲出的幸灾乐祸表情下,他伸手将水渍抹了去,抬头对戴平道:“怎么让他来上水?铜壶都没拎过一天。没人了吗?”
军中都知道,戴平是南宫穆的心腹,南宫穆出去的时候,直接就把将军印扔给戴平,戴平能代他行使将军职权。
而戴平也真是个人物,能文能武,文能吟诗做对、起草公文,武能带兵打仗、上阵杀敌,杀伐果断、统领三军的能力绝不在南宫穆之下,全军将士对戴平也是服服贴贴。
南宫穆极少在人前质疑戴平的能力,一般戴平做的决策他都会同意,像这样直接就呛声戴平的场面倒是极其少见。
众将领们的眼睛都不敢再乱瞟,高高地竖起了耳朵。
戴平不慌不忙地答道:“刚好遇见,就让他来试试。回头得让孙六田飞他们好好带带。”
南宫穆盯着霍鸿煊看了眼,说道:“不用了。让他跟着我吧,他不是添柴热茶的料。”
“跟着你?将军不是向来不喜人跟着吗?我安排了多少人都被将军打发走了?”戴平略显意外。
但他意外的不是其他人理解的将军需要一个小厮。
他意外的是,南宫穆对这个臭小子维护至此?
众将领们大气都不敢出,低头看鞋的看鞋,喝茶的喝茶,没让他们走,他们也不好走吧?
霍鸿煊垂下手,拎着铜壶,脚尖悄悄地往外溜。
“怎么,不行?”南宫穆的眼里聚起了冷意。
他这一声,戴平楞了一下,随即笑了笑道:“将军要用什么人,是将军的自由。只是他的品级……”
南宫穆伸手一摊,向戴平讨要:“他的校尉文书呢?我亲自盖章。”
戴平说道:“将军,我早盖好了,只是还没申报朝廷……想着同一批晋升的将士们一起申报了。”
南宫穆道:“明日就上报。”
“是。”戴平领命坐下。
“站住!”南宫穆叫住了已经溜到帐门口的霍鸿煊。
霍鸿煊皮笑肉不笑地回头:“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南宫穆皱了皱眉道:“耳朵聋了吗?”
当着众将领的面,霍鸿煊不好发牛脾气,压着性子好生好气地说道:“明日上报?我没聋。”
“没聋就回去收拾行李。戴平,把内帐外间给他整出来。”南宫穆从霍鸿煊憋屈的脸上收回视线,转头对戴平吩咐道。
“是,将军。”戴平纵有千百个疑问,但当着众将领的面,他也不好再提问。
他与南宫穆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南宫穆敲了敲书案,对刚才讲到一半的将领说:“继续。”
“哦……啊?我讲到哪来着?”毛头领摸了摸头,显然还没看够热闹回过神来。
议事又继续进行。
老李拍拍胸脯,先一步离开了。孙六田飞一脸惆怅地对视一眼。
已升为将军小厮的小校尉霍鸿煊杀气腾腾地出了帐,一把将铜壶扔给孙六,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是,走到无人处,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嘴角也扬了起来。
或许有数不清的人正在打听他的身世,包括戴平,只有将他放在南宫穆身边,才能打消各方疑虑。
所谓的灯下黑。
谁能想到圣上的从龙之臣身边竟然跟着一个死了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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