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阿把银色面具按在德塔脸上,自己拽过黑色面具。他穿了身粗糙的黄绿色衣服,整体颜色偏暗,再戴个黑面具,活像什么怪谈里走出来的。
德塔扫他一眼,就觉得他那件耐磨布做的外套热,但并未作声。
他们开车前往商业街。首都星的天气是被调节过的,几乎每一天都是晴天。太阳不算晒,米阿戴好帽子,直奔商业街而去。
商业街很大,但米阿的目标只有吃的那部分。
虫族的食谱相当广泛,不同个体的口味偏好也相当大。一条街看过去,从味道清苦的青草饼到高纯度的糖块,从不沾荤腥的干面包到热油浇肥肉,不同味道混在一起,让人食指大动。
米阿直奔草饼摊,目标明确,一种用大粒草和速食干草制成的、以苦和咸为主的小圆饼,是甜食动物看了沉默、肉食动物见了流泪的神秘口味,但在虫族,这口味还算基础。
德塔也确实觉得基础。
他慢慢咀嚼,嘴里的小饼有种烤到半焦特有的香气,混着草叶的苦味,对食草动物而言并不难吃。
米阿已经开始满商业街乱窜,没一会,抱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还往他手里塞了一杯加了提纯蛋白的青草汁。
德塔一手勾着面具下侧,撑出足以进食的空隙,同时用手腕挂着青草汁包装袋。米阿上下打量他:兜帽斗篷配面具,看起来真的很不日常。
不过,虫族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尤其是首都星居民。没人对他们指指点点,倒是有人刻意绕着他们走。
“好吃吗?”他小声问。
“怎么这么讨好我?”德塔反问。
“呵,”米阿的逆反心用在了怪地方,他扬起下巴,面具后的眼睛明亮到像在发光,“你就这么想推开我?我就是对你好,我就是宠着你,我就是喜欢我自己的雌君,你能怎么样?”
德塔望着那双眼睛,僵了僵,立刻回过神:“……哦。”
确实不能怎么样的德塔被拽着逛街和投喂,像被主人牵出来遛的宠物。逛到街那头,米阿的体力也见了底,只能痛苦地撑起斗篷再放下,试图营造一点风:“怎么这么热……”
“衣服太厚了。”
“你倒是早说啊!”
“我以为,您不穿温度自适应套装有您的道理。”
“因为我穿了二十二年,”米阿痛苦地摇头,“我总该穿点新东西。”
“想找凉一点的地方吗?”
德塔向他伸手。米阿有些敬畏地看了那只手一会,小心翼翼地伸手,搭在戴着手套的手上。
他被抱起。
眼前的世界骤然一花,风吹开他耳侧的发丝,大地摇晃着变得渺小,米阿本能地搂住德塔的肩,用力眨眼。有个红色的东西在他眼前摇晃,他想伸手去抓,下一刻,晃动便停下,他被放回地面,双脚发软、脑袋发晕。
一时间,他心跳如鼓,靠着德塔的支撑才站稳。许久,他抬起头,发现那东西是德塔的翅膀。
主体是透明的膜,边缘却呈红色,像一刃薄而带血的刀。
米阿的指尖刚碰到翅膀,它就从米阿手中滑走,缩回德塔后背。
“让我摸摸。”
“晚上吧,”德塔慢悠悠道,“先吃饭?”
米阿觉得自己已经饱了,但他还是跟着德塔前进。刚才德塔抱着他飞到了楼顶,这边居然有一道门,他们推门而下,很快,面前出现一条长廊。
他好像突然走进了一片森林:植物从窗外长进窗内,大厅的天花板被藤蔓铺满,气根从头顶悬挂落下,树干将空间分割成一个个小房间。他们踩在玻璃上,玻璃下是一条流动的小河,顺着河水向前,走进一片围栏,厚重的藤蔓立刻垂下,让房间变得私密。
房间里是干燥的木质结构,虫族非常喜欢的自然香气包裹着他们。面前的桌子是一片悬浮在空中的树干,下方的空间可以伸直腿。头顶垂下一串藤蔓,灵活的藤条末端送来他们需要的一切:餐具,酸甜果汁,花瓣和果实的沙拉,做成花朵形状的、切得很薄的肉片和绿叶形的甜品一同点缀河流般的盘子,中间是馅料扎实的小动物。
米阿看看餐桌,看看德塔。
“……啊?”
“怎么了?”德塔在调房间的温度,“不喜欢吃?”
“不是……我给二皇子当笼中虫的时候都没吃过这……”
“他肯定不能让你见到太好的,不然下一餐就很麻烦。”德塔语气轻巧。
“虽然你说得对但他是虐待S级雄虫吧!”
“别用这么严肃的词。”德塔柔声道,“皇室总是有很多事要处理。”
米阿恨恨磨牙。每次听德塔维护二皇子,他都有种荒谬感:他的现任雌君在维护他的前任雌君,而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医疗包。
医疗包摘下面具,愤怒地填充甜点,他那个完全不吃前任醋的现雌君就坐在他对面,唇边带着微笑,笑意凉薄如雾。
“你之前的雄主叫什么?”
“您何必挂心?”
“好啊,你不想让我知道,你很在意。”
“……无理取闹。”德塔回答,像评价一个孩子,“想要雄虫朋友的话,可以去找托勒,”副官的雄主,“或者路希尔阁下。”繁殖狂。
“我二十二了。”
“二十四、精神力稳定了再说吧。”
“那我也不是小孩了!”
“也不能说是大人吧。”德塔往后靠,物理上与米阿拉开距离,“您何必……等您开始履行义务,排队等您选的雌虫多得是。”
“那你为什么不能是其中之一啊……”米阿咬着点心嘟囔。
“第一个理由,您不会变吗?”
米阿眨巴眨巴眼。
“现在沉溺于您的喜爱,等您想换下一个,我该怎么办呢?祈祷您的怜悯、等待您回头?哭着质问为什么您不遵守诺言?”德塔微笑着,说出并不罕见的情况,“有点太难看了,您觉得呢?”
“我只会有你一个雌君。”米阿的目光开始摇晃。
“第二个理由,”德塔立起两根手指,“我不爱您。”
米阿:“……”
“S级雄虫确实很值得追捧,能当您的雌君也很值得炫耀。这几天网上的全民讨论能满足任何雌虫的虚荣心,您为我做的一切也让我非常感动。但不爱就是不爱,我的雄主,我不喜欢谈论爱。我甚至不喜欢谈论亲情和友情。”
米阿抬手扯头顶的藤蔓。柔软的藤条内部是机械架构,他一扯,它们立刻缓慢地回缩。
足有一分钟,他就这么看着藤蔓逐渐消失在绿叶中。
“……说得好像我有亲情或者友情一样。”
“抱歉。”德塔的语气并不抱歉。
“准备一桌菜,然后给人道歉。”米阿收回目光,笑得露出犬齿,“德塔,你要是完全不在乎,为什么不继续笑眯眯地演呢?你这么激烈地拒绝,是因为你心里毫无波动吗?”
德塔随手捏起一块点心,咬进嘴里。甜味让他忍不住皱眉。
米阿拉过他的手腕,探头叼走剩的半块,故意舔对方的手指。
“就这么害怕和我建立关系?”
“我不打胜率太低的仗。”
“和翼人打这么久,就没遇到过胜率低的仗?”
“战争的风险可以用更多的准备规避。我可以探查翼人的分布,针对性布局和训练,并利用恒星和小行星带。所以,我确实敢说,我决定发动战争时,胜率已经不低了。”
但和雄虫的战斗不行。
无论是精神力还是信息素,他都没找到抗衡的方法。
“我还以为你们上去就打,”米阿缩了缩,“还有战术的?”
“您想象的战场是不管不顾、为了战斗的荣耀冲上去抛洒热血吧。有勇气当然是好事,但是,我的雄主……生命很轻,轻到承不起一次错误的选择。”德塔的目光变得空洞,“您有犯错的底气,但他们没有。”
米阿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德塔能稳坐将军之位。
他是刚从华贵笼中被放出的雄虫,而德塔是从死亡率最高的平民低级雌虫中靠自己攀上顶峰的军人。
“……所以别再扰乱我了。我既不想改变我自己的意志,也不希望他们成为我讨好雄虫的筹码。我的雄主,爱是政治的奢侈品。”
“以我们的地位,”米阿的声音跟着压低,“消费不起一点奢侈品吗?”
德塔垂下眼,没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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