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黑云压城。
祭祀厅里的氛围却有些凝滞。
两方人马小眼神互相瞟，不说话，也不动，像是要比到底哪方先忍不住一样。
隔着窗，看见外面令人惊骇的景象，屋内却无一人发言，甚至他只要想动一下，对面就会有人敢举枪对准他。
虽然他不惧，但他并不想开启内斗。
陆长夜拳头握紧了又松开，眼角染上一抹红，狠狠盯着陆令治，咬牙切齿问道：“三叔这是何意？”
陆令治放下茶盏，面具式的笑容挂在脸上，目光在陆长夜身上转了一圈：“长夜侄儿还需要再练练，下次再遇到意外，可不能如此沉不住气啊。”
陆长夜心中的怒意终于压不住了，唰地起身：“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难道三叔还当是小时候玩的游戏吗？”
陆令治眼中光芒瞬间消失。
他虽然是长辈，但其实和陆长夜年龄差距并不大，小时候基本是一起成长的。
“说起小时候，我们一起成长，不论是游戏还是学习，明明你比我小，但赢的总是你。然后他们的眼里就只剩你了，完全没有了我的位置。”陆令治轻声，回想起小时候的他是怎么从终于有玩伴的喜悦到为什么是陆长夜的嫉恨。
陆长夜皱眉：“你哪里不差了？从小到大，你都是别人家的孩子。”
“是啊，但是我高考只考了全国第二名。”
站在陆长夜身后的陆长云，听到这话，撇了撇嘴，小声和陆长风说悄悄话：“这应该就是他们说的凡尔赛吧？全国第二还不够厉害吗？”
站在后面的陆长风也小声回道：“大概是因为长夜大哥当年考了第一吧。”
陆令治脸黑的和西装一个色。
陆令治声音低沉，视线看向陆长夜，但又像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你总是完美得让人追不上，他们都叫你陆家的天才，每次只要你出现，他们的眼里就看不见其他人。”
“明明叫长夜，却非要长成一轮耀眼的太阳。”
耀眼地让旁人睁不开眼。
陆令治嘴唇抿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次听见类似的话，陆长夜不合时宜的想起季清鹤那带笑的调侃，说他一点也不人如其名，建议改名陆长明。
陆长夜定神：“三叔，如今世事正如长夜，人民缺少的反而是照亮前路的明日。讨论正事，外面的虫灾是冲着神树来的，我们得了神树那么多年的庇护，如今它蒙难，应该换我们守护它才是！”
“陆大少这话，我可不赞同。”会议桌另一边坐着的一人看到陆令治的动作，连忙出言发表不同意见。
“虽然我们确实得了神树的些许恩惠，但也不值得我们为此付出生命啊。外面那群虫子只是想要神树的果实，那东西我们又用不着，给它们就是，反正那虫子也不攻击平民，用不着我们出场。”
“再说，神树和我们本来就不是多亲密的关系，甚至每月还要贡献祭品，这次他们俩边打起来，我们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是啊是啊！”在场的很多人都点头，予以认同。
陆长夜扶着会议桌，倾身看着他们：“他本不需要祭品，它会自己找食物，只是你们非要在它身边安家，拦住了它树枝延伸的道路，所以才要提供同等的能量作为补偿！这本是一场公平的交易！”
而且，神树的维持只需要异能者每月提供能量即可，但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贪婪胆怯，半点能量都不舍得，当他们发现普通人也可以代替后就彻底放纵了，由异能者变成活人献祭了。
那人反唇相讥：“呵，公平？这世界本就是属于我们人类的！它不是一棵树嘛？本就是属于我们人类的财物，没有将它直接砍了做柱子已经算便宜它了！”
“你……”
“好了，祭祀厅不是你们争吵的地方。”陆令治抬手制止。
“长夜，你从地牢里逃出来的罪我们暂且不算，你也不要说我独断专行，这次我就民主的表决一次如何？让祭祀厅的众人投票表决，到底要不要守护神树。”
陆长云在后面直接拉下了脸：“民主个鬼！这里八成的人都是他的！怎么可能通过？”
然后眼神在全场来回扫了好几遍，疑惑地问道：“哎？那位救了我的恩人呢？他不来参加投票吗？按投票规则，基地的所有异能者都要参加的。”
一旁的陆长夜也想起了这件事，两眼带光，这是他最后的希望：“对，还差人，长鹤和长空呢？”
“来了，来了！再催就自己出去面对那些恶心的虫子！”
季清鹤进门后也不管身后的空有没有进来，快速关门，直到再也看不见外面那些黑压压的虫子，才把一直放在额上挡视线的手放下。
季清鹤松了口气，飞快地掸着沾到衣衫上的翅膀碎片。
“陆长夜，你告诉你，你要是不能在一炷香时间给我把这些虫子清理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难得看到季清鹤这副少见的模样，陆长夜板着的脸破功，笑了出来：“是是是，辛苦你了。”
“也辛苦长空先生。”陆长夜恭敬地对着黑袍持剑，不露真容的空鞠躬，在见到真人的时候，他下意识加上了先生作为尊称。
空抬眸瞥了他一眼，然后就转向季清鹤。
有胆子敢把他的名字乱改一气的人，除了这家伙还有谁？
本来他还挺生气的，但这火气还没上来，就想起这人的主家是司命仙君。
那可是一位连作为种族信仰的传承姓氏都能反手甩掉的人，要不是他神族也算高位种族，消息灵通，普通人都查不到，其实那位总是自称季风荷的司命仙君是风氏的家主。
这谁能想到？
导致很多人无意间触怒了这位后死不瞑目，他们到死前都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所有大人物都避开了。
甚至，即使是神族，也至今都没能查到司命仙君的原名，因为那位一直都是把季风荷当成真名来对待的，即使立天道誓也没有半点漏洞。
司命仙君如此离经叛道，但后台太硬，令三界头疼却无可奈何。
季清鹤作为他的追随者，能在任务中直说“陆长空”是假名，既不泄露他的真名，也不混淆真假，如此周到，他都要心生庆幸了。
个鬼！
空冷笑地将食指扣在剑柄上，要不是鉴于如今的局势……呵！
这一笔账先记着，等任务完成后一起算！
会议桌上首的陆令治也看了过来，注视着一袭冷漠黑衣看着就不好惹的空和嬉皮笑脸看着很像软柿子的季清鹤，神情慎重。
他是了解过这两人实力的，要不然也不会默许陆长夜修改族谱，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拉拢。
陆令治虽然心里已经在酝酿计策了，但面色依旧丝毫不动声色：“这两位当然可以参与投票，我们是非常民主的。”
陆长云都懒得翻白眼了，只想凑到空身边，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和仰慕。
季清鹤可不想这么磨叽，还没走到会议桌边就开始‘掀桌子’了。
“我说你们，都大难临头了，还投什么票啊？难道你们都不怕死吗？”
屋内停顿一瞬后，立即骚动起来。
“什么大难临头？！瞎说什么呢！”
“这哪家的小孩在这胡言乱语？”
“敢在祭祀厅危言耸听，就该把他关进地牢，做祭品！”
末日里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听到有人说他们要死了。
这时，之前就反对陆长夜的老头再一次开腔了：“长鹤是吧？这说话可是要有根据的，越是到绝境就越不能慌乱，看在你年轻的份上，暂且不追究你的妄言了。”
季清鹤摇头：“你们可真是……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们却在那倚老卖老，真不知这丧尸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懂得尊老啊？”
陆长夜才不管那些人怎么讲，他是相信季清鹤的，忙靠近问：“你发现什么了？”
“还好有你个明事理的人在，你真应该改名叫陆长明。”季清鹤笑道。
“别闹！说正事！”陆长夜有些头疼。
季清鹤的笑容一敛，沉稳优雅的气质油然而生：“这棵树的精华都在这个果实里了，如果让那些虫子得到了，先不提这棵树还能不能拥有之前庇护你们的能力，就只说外面的那群虫子，它们的体型和攻击力必将再上一层，无人可挡。”
“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们开不开战了，你们该不会还天真的认为，只要不去惹它，它就不会来灭了你们吧？”
“对那些末日中变异的虫王来说，你们人类，才是区区覆手可灭的虫子。”
“…………”祭祀厅内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能活到现在的人，多少都有些长处，他们虽然喜欢内斗，但也不是没有头脑和见识的，他们更喜欢在平安无事的时候争权夺利。
沉默过后，那总喜欢反驳的老头还在嘴硬：“这些都是你的臆想，说不定那些虫子在吃了果实后就乖乖离开了呢？到我们不是白损失了一群精英？”
季清鹤挑眉：“你比我还能做梦，你让它们走它们就走？家养的蜜蜂都没那么乖巧。对了，你们之前还举行过祭祀了是吧？那这个果实就相当于是他们灌溉出来的。”
“连神树都喜欢祭品，你觉得，那些吃了果实的虫子会不会也喜欢上这种滋味？”
神树还可以让木系异能者勉强沟通，但这虫灾，可没人有这能力与这群暴戾的生物沟通。
老人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一片。
“他们现在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集中兵力攻打祭祀厅，夺取神树果实，但之后……可就不好说了啊。怎么，要赌吗？”
季清鹤带着深意的眼神划过之前说他胡言乱语的几个人，看着他们那闪躲的样子，眼中就泛起点点笑意。
其实有部分人已经意动了，但他们偷看了一眼上手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陆令治后，又把话咽了回去，惴惴不安地看着被撞击的大门。
陆长夜走了几步，然后回首。
“我投票给守护神树，你们随意。”陆长夜眼神坚定地看了眼上首不说话的陆令治，说完，利落地转身向大门走去，伸手开大门。
陆长云等人无惧无畏地跟在他身后。
一直坐着的陆令治咬牙看着陆长夜被门外洒下的光芒笼罩全身的高大背影。
那是救世英雄的背影，也是他挥散不去的阴影。
“陆、长、夜。”
你必须死！
空：这次先记着，下次一起算账！（冷眼）
鹤：您这已经多少个下一次了？哎呀~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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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城主（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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