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露出自嘲的笑容，轻轻摇头：“曾经，包括我和他在内的所有人，都坚信他是不死的——即使他摔断四肢，折断肋骨，失去意识，即使医生看到他都不停摇头，声称只有‘为他放血、用水银为他灌肠、在他头骨上凿洞’，他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夫人轻轻咬唇：“但是，只要他还能呼吸，无论这呼吸多么微弱，几个月后，在我的照料下，他又会奇迹般恢复如初。”
“有些时候，我甚至会有些阴暗的念头——也许受伤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接下来几个月内，他能因此乖乖待在我身边。”
现在，两人正坐在夫人脚下的坐垫上。雷伊双臂环住膝盖，用疑惑的眼神望着西泽尔，询问夫人的话是否属实。西泽尔点点头。
虽然马吉奥确实有“不死的马吉奥”这一称呼，但是众所周知，外号总难免有夸大之处——正如雷伊那一连串与龙有关的称呼。
在这些五花八门的称号中，听起来最离奇的“不死”竟然是真的。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马吉奥会在短暂的生命中，赢得大大小小上百场骑士大会的比赛——绝佳的运气和野兽般恢复力就足够战胜绝大多数普通人类骑士了。
同时，雷伊也找到西泽尔过度自信的来源：当有这样一位宛如半神般的父亲时，他大概会很自然地认为，继承父亲半神血脉的自己也拥有四分之一神之血脉。
夫人轻叹一声：“你们知道吗，在我们结婚后第二年，他突发奇想，扬言要送我一份独一无二的新年礼物。那年秋天，他跟随着一支商队扬帆出海，独自登上独眼巨人居住的小岛，向独眼巨人发起摔跤挑战。”
说起这段回忆时，夫人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当我再次见到他时，正值新年前夜。伤痕累累的他正躺在担架上，当我大哭着扑在他的身上。他突然抬起手，揉了揉我的头发，送上了他特地为我准备的新年礼物。”
“在新年钟声敲响的一瞬间，他竭尽全力挤出一个笑容，发出微弱的声音，对我说‘新年快乐，挚爱。’”
夫人笑着摇摇头：“拥有一个热爱冒险却又浪漫的伴侣，你会埋怨他不顾个人安危，热衷外出冒险，但同时也必须承认，热爱冒险的天性使他迸发出无限的生命力，是他人格魅力的来源。你们一定想不到，他冒着生命危险登上独眼巨人的小岛，带回来什么礼物。”
在两人好奇的眼神中，夫人公布了答案：“是一块独眼巨人亲手制作的奶酪。”
两人几乎同时发出惊讶的声响。
雷伊曾经在西泽尔的藏书中读到一段奇特的故事：居住在小岛和森林中的独眼巨人会专门搭建一个奶酪小屋，亲自制作茅屋奶酪。
当时，雷伊脑海中产生一连串疑问：为什么独眼巨人要制作奶酪？还要修建专门的茅屋？是单纯作为食物，或者有什么神奇的用途，比如祭祀？制作奶酪的原料又是从何而来？是从人类牧场抢来的奶牛，或者是亲自饲养的？
由于听起来十分离谱，雷伊始终怀疑这段记录的的真实程度，当成是一段传说故事。
然而，夫人以真实经历告诉他：独眼巨人真的会制作奶酪。
此时此刻，雷伊很想询问独眼巨人的奶酪好不好吃，但他终究还是压下了不合时宜的好奇心，继续倾听夫人的讲述。
注意到两人眼中溢出的好奇后，夫人笑笑：“我猜，你们一定好奇，巨人制作的奶酪是什么味道吧？”
两人同时用力点头。
夫人抬起头，似乎在回忆神奇奶酪的味道：“味道比一般奶酪要浓郁，也许是使用了传说中八脚神牛的牛奶和胃液一起发酵的。”
西泽尔点点头：“八足神牛有八条腿，胃液发酵的效果是普通奶牛的两倍，也算合理。”
恋人关注的对象总是如此独特。雷伊不得不低下头，掩盖他的窃笑。
“喂，亲爱的，”西泽尔立刻询问雷伊，“你想尝尝神牛牛奶制作的奶酪吗？为你，我愿意登上独眼巨人的小岛，冒着生命危险挑战独眼巨人。”
雷伊摇摇头，低声回答：“亲爱的，我怕你被独眼巨人打死，它把你的骨头碾碎，最后扔进八足神牛的食槽里。”
“我才不会呢，”西泽尔反驳，“既然父亲能做到，我也一定能做到。”
雷伊忍不住笑出声，拍了拍西泽尔的脑袋：“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将你置身于险境中，这真是一桩愚蠢的买卖。”
西泽尔发出被打动的叹息，快速吻了吻雷伊的侧脸。
夫人清了清嗓子：“坦白说，这种传说中的美食确实比普通奶酪好吃，但是在我眼中，即使是来自天国的美味，也不值得你的父亲冒着生命危险。”
“但是，他是如此热爱冒险。”夫人低下头，眼神充满担忧，“从这点来看，你对狩猎的狂热大概遗传自他。”
说到这里，夫人埋怨地看了儿子一眼，轻声抱怨着：“为什么你们不能培养一些安全的爱好呢，比如一起去野餐、钓鱼什么的。”
思考片刻后，西泽尔认真地回答：“如果是出海钓鲨鱼或鲸鱼，那勉强可以。”
夫人摇摇头，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总之，十几年中，我亲眼目睹他数次受重伤，不省人事，却一次又一次站起来。渐渐的，我也相信他是被众神青睐的男人，是不死的——直到那次狩猎到来。”
当回忆起这段痛苦的经历时，夫人放在膝盖的双手微微颤抖，眼神也黯淡了下去。
“直到他下葬前一秒，我还在幻想着他会突然掀开棺椁，从里面跳出来，用他那双健壮的双臂拥抱我，大笑着对我说，‘亲爱的，看我没事，又一次的，我从地狱里爬回来了！’”
“我甚至特地选择松木做棺盖，”夫人抬起头，眼神中隐隐泛着泪光，“就是确保当他从黑暗中醒来时，他能轻易砸开棺材，重新回到我身边。”
说到这里，夫人抬起头，努力阻止泪水滑落：
“事实上，他就这样突然离开了，永远无法回到我身边。”
此时，沉默许久的露突然叹了口气，她掏出随身携带的手帕递给夫人。
轻声道谢后，夫人接过手帕，擦干眼泪。
夫人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起伏的情绪稳定下来：“在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我们始终是脆弱的人类，在自然力量面前，人类的躯体就像是脆弱的芦苇，不堪一击。”
夫人以忧虑的眼神望着两人：“我指的并只有狩猎，同时还有王权的争夺。”
“我们都相信，你大概率会赢得战争，登上王位。但是，当雷伊在讲述马格努斯的暴行时，我开始为你担心，我是否能承担失去你的悲痛，这一切是否值得。”
夫人转向雷伊，用温柔的双眼注视着他：“世上总是存在几个人，会让我们暂时忘记那些野心和抱负，我们只希望能留在他们身边，希望他们能健康快乐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可是，”西泽尔迟疑地抬起头，“即使父亲主动放弃王位的争夺，他依然死了。”
像是从未想过儿子提出这种反面证据，夫人睁大湿润的双眼，惊讶地望着西泽尔。
直视着母亲的目光，西泽尔坚定而诚恳地说分享他的想法：“既然坚持和放弃都可能死亡，那我还是选择前者——如果赢了，我们将获得一切；如果输了，我会死，但只要您在，我们不会失去一切。在我看来，这是一场划算的赌博。”
“也许是我沉浸在自己的幻觉中，我始终觉得我不会死。”西泽尔转过身，用肩膀碰了碰雷伊的肩头，笑着对他说，“当我们在一起时，我坚信我永远不会被打败。”
话音刚落，露突然发出一声嗤笑。她转过身，注视着面色苍白的友人：“在爱情幻象中，人类膨胀的自信真是可爱又可笑。”
雷伊始终觉得，西泽尔和夫人是一类人：当机会从天而降，落在他们面前，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抓住一切机会。
同时，马吉奥与夫人也是同一类人，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即使担心他的安危，夫人依然任由他外出探险，参加骑士大赛，勇敢探索这个未知的世界——她知道，对他们这类人而言，追求新奇刺激是一种与食欲、爱欲同等重要的本能。
身为母亲，夫人当然会担心儿子的安危。然而，如果西泽尔真的变成故事里那个每天只知道玩耍、热衷于追逐蝴蝶的小狮子，人们绝不会看到小狮子饿死或者被天敌刺穿肚皮，因为母狮会亲自咬住小狮子的脖子，将它甩进悬崖，任它自生自灭。
雷伊觉得，他有必要说点什么，打破现在的僵局：“是的，夫人，我一定会竭尽全力保护他。”
夫人发出一声叹息，她将两人紧紧抱在怀中，亲吻他们的头发。
经典老西医三件套：放血，灌肠，凿洞。
不愿透露姓名的独眼巨人：那天我正过滤乳清，一个从没见过的人类喊着爱啊冒险啊就冲了上来，当时我害怕极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1章 独眼巨人的奶酪小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