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是谢哲,扭身回头的刹那,人已然站起,腰间刀光乍现,等到南宫起身退到树边时,挑灯剑早就横空出鞘!
剑气凌厉,斩断翩飞落叶。
而随着坠落的枯叶显现在两人眼前的,除了萧索的林景,还有一干严阵以待的蜂窝人群。
“副盟主。”
看清来人腰间佩刀的谢哲抱拳拱手,给一脸捉奸成功的梁志行了个礼。
耳力超群的谢哲听到因为身后人这句话而摩擦的衣袖,暗自松了口气。
如果南宫在这种时候出手,那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压根就不在出行名单里的梁志得意忘形,哼笑道:“谢哲,你身后的朋友,不介绍一下吗?”
朋友这两个字他念出四个调来,一双眼睛越过谢哲在南宫脸上肆无忌惮地打转。
梁志之所以能够如此胆大妄为,底气完全来源于身后数量可观的盟中弟子。
他们个个手持武器,梁志不相信只凭对面两人,能够毫发无伤地杀出重围。
谢哲本来就烦他,听他小人得志地阴阳怪气,心情更加烦躁了,手里的挑灯剑因为他的忍耐微微震动。
如果梁志再说点什么煽风点火的废话,谢哲很难保证第一个对他动手的人不是自己。
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直接拉满,南宫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下以梁志为首的虾兵蟹将阵列,发现他们人手一把剑,没有一个拉弓搭箭的,不禁放下心来。
“谢哲,我先把我弟带走了。”
南宫飞身朝一旁的南瓜掠去,脚尖灵巧地将瓜从地上撅起,弯腰一把捞入怀中,接着趁脚下余力未散,侧身蹬到树上接力扑向半空,连踩数脚,潇洒飞去。
谢哲和梁志都在等着彼此谁先动手,精神高度警惕。
梁志想逼谢哲先动手,只要伤了盟里任何一个弟子半根毫毛,他就能以谢哲残害同门为由,把谢哲逼到众矢之的,让他声名狼藉,一败涂地。
谢哲这边没有想的太多,他不担心能不能从一群喽啰的包围中全身而退。
他只担心南宫会忍不住出手,伤到乌盟中人。
如果真的走到这一步,谢哲夹在中间,实在无法自处。
然而谁能想到,就在在场三十二人全部严阵以待,大战一触即发之际,本场争斗中最重要的角色竟然鸣金收兵,扬声退场了。
谢哲闻声转头,力度速度皆是上乘,下巴颏都发出咔的一声响来。
“快追!”
但是梁志的声音比他的嘴更快,大手一挥吆喝弟子们主动出击。
此话一出,本来个个举着剑雄赳赳气昂昂的弟子们顿时踌躇起来,只敢捏着剑诀抬头看着传闻中的魔教教主南宫言森一手抱瓜,一手展开发力,向更远处的树杈上飞去。
不过狡猾如南宫,怎么会给这群吃瓜群众白看自己脚踏飞燕的功力,等飞到确认安全的地方后,便从袖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出四枚烟雾弹,直冲梁志面门。
谢哲反应极快,从看到南宫扬袖就抬起手臂掩住口鼻飞速向后方掠去。
好歹也是乌盟副盟主的梁志警铃大作,头也来不及转就匆忙倒退。
身后的弟子们从未见过副盟主这样手忙脚乱如临大敌的窘态,更是吓得屁滚尿流,丢盔卸甲,狼狈不堪,一副树倒猢狲散之状。
四枚烟雾弹触地即炸,谢哲和梁志针锋相对的距离被烟雾一劈两半,瞬间模糊了视线。
灰头土脸的梁志大受挫败,他只想过要是真的打起来,哪怕使劲浑身解数也绝不能让南宫毫发无伤地离开。不然岂不是白瞎了这以三十打一的阵仗,让他的面子往哪里搁?
但是,一心琢磨着怎么用不近身格斗但还能削掉对方一根头发的梁志从未想过南宫会在杀出一条血路和求饶放他一条生路之中,选择了第三条路——自己临阵脱逃还炸了他们进攻的道路。
其实说实话,南宫逃跑,除了有伤梁志的颜面,对于其他人,都算得上是好事。
尤其是站在梁志身后身娇体弱的公子哥们,别看他们仅仅只是举起武器装装样子,内里早就是魂飞胆破,一滩烂泥了。
现在乌盟收的弟子们,质量远不如以前,虽说一个个长得唇白齿红好不亮堂,归根到底全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四肢还没练得坚硬,就开始学习口诀心法,急功近利,急于求成,没一个拿得出手的。
苦于他们在盟外皆是有名有姓的富家子弟,父辈在朝廷做官的不在少数。
乌盟收了人家父母亲数不尽的钱财,面对着这些懒散的衣食父母,打不得骂不得,还担心他们受伤,连副盟主都得亲自上阵保驾护航。
不过乌盟核心人物混到如今这种地步,谁也不怪,如果说赚的盆满钵满的代价是成为招财树的保镖,先不说何盟主,反正惜财如命的梁志必定首当其冲,甘之如饴。
南宫在众目睽睽之下全身而退,在场的三十人拔剑四顾心茫然。
只有谢哲先收了剑,转过身特意选了跟梁志他们背道而驰的方向离去。
“孽徒你要去哪儿!”
梁志长啸一声,聒噪难听。
谢哲没搭理。他一直拜在辉山派掌门人薛晴座下,跟身后这个刚愎自用的老头有什么关系?
现在投入乌盟,不过是为了正义。烈女不更二夫,忠臣不事二君,自古以来的道理。所以这声仰天长啸定然不是喊他的。
南宫带着南瓜不翼而飞,只剩谢哲自己一个人在林子里面逛。走的天渐渐暗下来,抬眼望去,上午驻足的市集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因为这种热闹,谢哲的心更显得孤独凄清起来。
“公子!”
一道娇脆的呼声喊住了他。
谢哲闻声回头,看脸,不认得。
遂低头,看到满地黄澄澄的大南瓜。
是灯笼姑娘。他想。
“在下姓谢,谢哲。”谢哲拱手,勉强地扯了一个笑。
灯笼姑娘被他笑的恍惚,咬唇羞涩:“小女阿然。”
“阿然姑娘有什么事吗?”
“无事,只是看公子又回来一趟,想问问那颗南瓜甜不甜。”
阿然眨巴着眼睛,对自己的南瓜十分自信的样子。
甜不甜的不知道,倒是非常结实呢。
谢哲简单回忆了一下南瓜兄多灾多难的经历,赧然一笑:“我还没尝,应该是甜的吧。”
他又想起自己的实践出真知论,想起要对南宫说的话。更加气馁了。
想要告别离开,身后却突然来了人。黑衣服佩着剑,余光一扫便看出点眼熟来。
这不正是沧鼎宫的装扮么!
谢哲警铃大作,右手扶上剑柄,横跨一步迅速转身,挡在摊前,眯眼辨认来者何人,是不是熟人。
“谢少侠。”
黑衣人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并不隐藏自己的身份。
可惜在沧鼎宫中除了南宫大家穿的都是一样的衣服,佩一样的武器。他们认得谢哲,脸盲的谢哲却不认得他们。
“你要做什么?”
“回少侠,属下是来买菜的。”
买菜?谢哲颇为不解,南宫明知道自己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地盘里圈地种菜,偏要差人来市场上买呢?
他们看不到城里那些“打倒南宫言森,乌盟万世昌宏”的大字报吗?
站在他身后的阿然好像并不害怕,挪了两步路露出亲切的笑容,问道:“你要哪个南瓜?”
黑衣人信手一指:“全部。”
谢哲当场石化。
卖瓜的阿然也没好到哪里去,激动的一直打磕巴。
“全……全部都要……吗?大公子?”
因为买下全部南瓜而荣升为大公子的黑衣人不自在地咳了一下嗓子,点头答道:“嗯,都包起来吧。”
“好!”
阿然开心地蹲下去开始搬弄南瓜。谢哲扭身看看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买有卖,貌似并没有问题。
于是他又转回身来,仔仔细细地打量黑衣人的佩剑。
嗯,仔细观察一下,这个剑纹好像是与一般的小兵更繁琐些。
这样的花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你是刺青?”
谢哲小心发问。
黑衣人再一拱手,非常客气:“回少侠,属下魏策。”
早就习惯认错人的谢哲慢吞吞点头,说道:“你的剑跟他的很像。”
“回少侠,属下与刺青同为教主左右副手。”
魏策是一个极其讲礼数的人,如若不是一身黑衣,言行举止能与门户子弟一较高低。
“那前些日子怎么一直没见到你?”谢哲问,又摆手纠正道:“我不是你的主上,不必自称属下。叫我名字便好。”
魏策翩翩一笑,温润如玉,点头应允:“是,谢少侠。”
纠正了半截的谢哲也懒得再去浪费时间掰扯这些细节。心道这些魔教中人怎么个顶个的端庄大方,讲话客气,举止得体。难道南宫天天给他们上礼仪课不成?
好端端的正道不走,偏要去歪门邪道学做君子,岂不屈才?
“在下因为要事,去了一趟徽州,前几日刚回来,所以少侠并未见过在下。”
魏策有问必答,就是速度慢了点。谢哲本来以为这是机密,见他刚才不答,还以为是冒犯了。眼睛都准备再转回去看看阿然装没装完南瓜,却又被他的声音吸引住了。
“徽州?”
谢哲重复,第一反应是南宫派他去杀人,眼神突然严肃起来。
全程关注谢哲神情变化的魏策又笑笑,主动解释道:“两月前徽州突发大水,在下是奉命去支摊布粥的。”
作为名门正派的其中一员,难免会对反派抱有刻板印象的谢哲皱眉,似乎有点吃惊沧鼎宫会做这些只有好人才会做的事。
他还想再问点什么,却被身后的阿然截住话头,南瓜装好了。
十几个圆滚滚的南瓜叠叠蹲,金灿灿地挤在结实的渔网里,敦厚可爱。
谢哲看着,想起上午阿然说的话。果真,扁南瓜都被有经验的人买走了,只剩下圆南瓜。
魏策掏钱付钱,道谢拿瓜。单手直接提起一个姑娘的重量,弯腰点头向两个傻眼的观众告别。
“欸!”
谢哲喊住他,支支吾吾地嘱咐道:“你让南宫尝尝是圆的甜还是扁的甜。”
闻声回头的魏策一愣,缓缓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应道:“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