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霖又睡着了,这次一觉睡到了天亮。
再醒来时,床边戏偶的身体已经消失不见,不知道是半夜谁来收拾的,门还关着。睡前缠着他的两条手臂此刻缠得更紧了。
难怪他晚上做噩梦下海潜水被章鱼缠得喘不过气,最后还被一根鹿角珊瑚捅醒了。
裴霖深吸了口气,用上了十成十的力气在腰间的手臂上拍了一巴掌,身后立刻传来傅决的闷哼。
裴霖:“撒手。”
傅决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哦。”他看了一眼带上了明显巴掌印的手臂,“裴哥你下手也太狠了。”
裴霖简单收拾了一下走出房间。
一楼大厅空无一人,只有那排披着白布的等人高戏偶依旧摆在原来的位置。
裴霖的视线扫过那群戏偶,皱了皱眉。
“就怪昨晚最后到的那两个新人!如果不是他们来得那么晚,我们怎么可能早上才发现第五条规则!”
楼梯对面,五人间的门开着,可以看见里面一群人都盘腿坐在地上,每个人都神色凝重,地板上还能隐约看见暗红色的血迹。
鼻翼间的铁锈味更是浓得散不开。
“如果不是少了那条规则,阿怡又怎么可能会——”房间里清晰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陈起坐在正对大门的床上,裴霖看过去的第一时间两人就对上了视线。陈起冲他们点了点头,目光瞟向一旁,刚才说话的男的立刻闭上了嘴,后半句话也咽了回去。
有人站起身关上了门,隔绝了门外一切探究的视线。
“切。”傅决收回都快伸出护栏的脖子,“搞得谁爱看一样。”
两人一路走出房子,直到太阳重新照在身上,裴霖才说:“对面昨晚死人了。”
傅决:“嗯,我在床底看到头发了。”顿了顿,“他们说的第五条规则,我们房间有线索吗?”
裴霖摇头:“没有,昨晚我翻遍房间只找到一把水果刀。”
傅决:“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裴霖环视四周:“你觉得呢?”
傅决:“先吃早饭?”
裴霖:“...先找线索。”
天亮了,但这个小镇并没有因此热闹起来。
街道沐浴在晨光下,两边的烂尾楼钢筋裸露,风里都是一股铁锈和水泥的气味。
路上没有车,连人都少得可怜,两人走了半天,就看见个拄着拐杖健步如飞的大爷。
傅决停在大爷身前问话:“阿公,你——”
大爷根本没看他,撞开傅决就走了,力度之大甚至把人高马大的傅决撞得一个趔趄。
傅决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眼大爷的背影,奇怪的胜负欲一下就上来了,抬脚追了上去。
“阿公,你不用紧张,我就问几个问题。”
“阿公,请你配合一下。”
“阿公!”
大爷就像没听见一样,行色匆匆,甚至全程没有看傅决一眼。
最后傅决在保持了跟大爷速度和步伐一致的情况下,伸手扯着大爷的耳朵在他耳边喊:“阿公你耳朵聋吗?”
大爷:“......”脚步更快了。
裴霖:“......”他沉思片刻,提高了声音,“请问布袋木偶戏去哪里看?”
大爷猛地停下脚步,整个人都因为惯性往前倾了一下,有拐杖撑着才勉强没有往前摔下去。
他缓缓扭头看向裴霖,僵硬的脸上看不见任何表情,但眼睛异常漂亮,一点也没有老人的混浊感。
“你要看北派还是南派?”老人声音嘶哑地问。
裴霖:“北派。”
老人举起手里的拐杖指了指前方:“一直走,走到码头边,对面就是。”
那就是红砖大厝旁边的戏楼:“那南派呢?”
“南派?”大爷突然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嘴角,“南派早被北派打死了,现在木偶戏是北派的天下。”
裴霖又问:“你要去哪?”
大爷这次没有说话,扭头继续赶路,而且脚步更快了,拐个弯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整个人就像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就像裴霖猜测的那样只会回答有关戏楼的问题。
傅决看着大爷消失的方向,皱了皱眉:“裴哥,这人不太对劲。”他搓了搓指腹,“我刚才捏他耳朵的时候,他的皮肤和耳骨都是硬的,就像......”
裴霖缓缓吐出两个字:“戏偶?”
傅决:“对。”想了想又觉得,“也不对,反正不太像人。”
裴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还记得那个房间里披着白布的戏偶吗?”
想到那排跟人一样高,只露出一双双戏鞋的戏偶,傅决就瘆得慌:“记得。”
裴霖:“早上我下楼的时候数了一下,有十一个。昨晚我们刚到的时候有几个?”
傅决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十、十二个?”
裴霖仔细回忆了一下,接着笃定道:“十二个。”
“我靠!”傅决下意识骂了句脏话,接着开始狂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裴哥你别吓我,我胆子小!”
裴霖:“看出来了。”
傅决见裴霖这么干脆替他承认,面子有点挂不住,补充了一句:“但是除了胆子哪里都大。”
裴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却又无法反驳。
两人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昨天的路口才停下。一路走来道路两边全是一眼能看穿的烂尾楼,没有任何线索,唯一的有效信息是他们又碰到了一个镇民,那个镇民跟最开始的大爷一样,表情僵硬,行色匆匆,最后都走进了同一个巷子。
裴霖和傅决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追了上去。
小巷错综复杂,各种纵横线交错,而且线路比两人想象中还要远。跟了两个小时,前面的人影依旧没有停下的痕迹,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日头高升,裴霖逐渐体力不支。旁边的傅决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情况,跨了两步走到裴霖前面,半蹲下身:“上来。”
因为只要稍微一停下眼前的人影就会消失,所以傅决即便半蹲着也仍然在跑,这让他的姿势看起来相当滑稽。
裴霖没有一定要跟谁在某个方面一较高下的奇怪自尊心,他一个法医在体力上比不过年轻又身强力壮的武警也很正常,所以他没有犹豫,直接跳到了傅决背上。
傅决双手勾住裴霖的腿弯向上颠了颠:“裴哥,你怎么这么轻,而且摸起来都没什么肉。昨天我就想说了,你平时应该加强一下锻炼。”
裴霖:“我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哪来的时间锻炼。”
傅决:“你就不能跟陈队商量一下,给你减少点工作量吗?”
裴霖:“你觉得呢?”
傅决突然沉默了。
今年一整年,环海市——不,应该说全国,甚至于全球的意外事故发生率和死亡率都比往年环比增加了好几倍。
裴霖说:“从这里出去后,我们应该就能知道事故发生率骤增的原因了。”
傅决:“嗯。”
被傅决背着,裴霖不需要去时刻注意前面跑的人影,干脆掏出手机。傅决听见耳边传来手机按键的声音:“裴哥你在干嘛?”
裴霖:“记地图。”
傅决迅速用余光扫了一眼裴霖的手机,果然在上面看到了清晰的路线,错综复杂的程度堪比在书包里放了好几天的有线耳机。
傅决:“裴哥你记忆力和空间感这么好的?”
裴霖专注绘制地图,顺便剔除了重复绕圈的部分以节省回来时用的时间,随口回了傅决一句:“嗯,所以你平时少惹我。”
傅决:“为什么?”
裴霖:“因为我能记很久。”
傅决脸一红:“还有这种好事呢?”
裴霖:“?”
又跟着跑了快两个小时,一直到鼻翼间传来一股香火的味道,耳边也渐渐能听见佛经的吟诵声,裴霖才似有所觉地抬起头。
“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下一个拐角,视野豁然开朗。
那是一座藏在巷子里的庙,一座香火鼎盛的大庙。
建造风格极尽繁琐,门楣上悬挂这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字迹被香火熏得有些模糊,但依旧能看清写的是“慈航普渡”四个字。
庙里没有灯,阴影里立着一尊尊高大的神像。堂前跪着许多人,他们背对着入口,匍匐在地,口中发出低沉而整齐的诵念。
傅决的脚步声分明淹没在了这些吟诵声里,却还是惊动了这群礼佛朝拜的人。
吟诵声瞬间消失,他们同时朝着一个方向齐齐扭过头,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冷漠的视线同时聚焦在两人身上。
飘散的香火里,能清晰看到十几双交叠的眼睛。
黑沉,空洞,密密麻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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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戏偶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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