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随人流走，等到周边身影密集，再往前就要人挤人的时候，秦浮影停下了。
他拍拍前面男子的肩，待人回头，道：“能否让一让？”
那人转脸，猛然见是秦浮影，吓得磕绊了两步。
秦浮影又问：“前方发生何事？”
那人咽下唾沫，稳定心神，回：“听前头说，是卓掌门…”他牙齿打颤：“命灯寂灭，暴毙在住处了！”
暴毙？死了？
怎么可能？
这个事件发展，有点超脱秦浮影的预料，他朝前方抬眼，只能看到人影绰绰，暗道耳听不如眼见，索性拨开人群，奋力朝着最前方‘突围’。
他挤了一段距离，终于有人认出他，人群掀起一片骚动，自秦浮影周身扩散出一圈涟漪：
“别挤了，急什么啊？”
“…那是秦掌门吗？”
“秦掌门来了，秦掌门来了！”
“人都让开，让开！”
“让秦掌门到最前头来！”
人群刷拉拉后撤，自动辟出一条小路，秦浮影定下心思，启用身法，把一张张各异面孔甩在身后，从这条路穿行而过。
程掠光依旧跟在其后，秦浮影看不见的地方，他眼珠转向人群，神情肆意，似在看戏。
秦浮影几瞬后已立在首位，站在此处，只看得到满眼废墟，远处屋舍不再，方圆几里的建筑都被夷平，倒塌使破片横飞，烟尘四起。
欲穷榭精致豪华，是纤云历代掌门之住所，如今竟成断壁残垣。
有人嚷嚷：“秦掌门！您可算来了，大家不敢妄动，都在等您主持大局呢。”
有人带着哭腔问：“掌门真的死了吗？”
疑问一出，众弟子皆不能淡定，又哭又叫，一片慌乱，数千人制造出的吵嚷声，魔音贯耳，秦浮影明白自己要定人心，便冷下神情，以灵力运气，嗓音沉凝：“噤声。”
众弟子被这透心冷清的命令一激，立刻卡了壳，瞬间安静下来。
想着身后形形色色的脸，秦浮影道：“今夜之事，本尊会查明。”
他话音落下，身侧波动，又是两道身影落下，任秋亦将大致情形纳入眼中，接秦浮影的话茬：
“正是，我方势力云集，不必担忧。”她侧身，对秦浮影拱手一礼，又道：“事不宜迟，诸位都随在秦掌门与本尊后方前去查看。”
这两尊大佛已到，众人总算稍微安了心，不再多嚷什么。
如今的欲穷榭，已经被夷为平地，早没有任何建筑的影子，只留下了满地破碎的木片。大家走的艰难，都是边开拓边前进，宗门建筑都有加持，能将此地摧毁到如此地步，估计只有自爆才做得到。
秦浮影踏入废墟，他与程掠光在前打头阵，任秋亦师徒落后几步，怕此处还存有危险，身后人群与四人隔了一段距离，都是神情戒备。
程掠光抱臂而行，视线寸寸扫过前方，宛如细细品味一道佳肴，他志得意满，唇角一勾，张嘴欲跟秦浮影说话，突然瞳仁一颤，盯住远方血泊中的一点光亮。
那东西被火光一晃，折射出纯净的红芒，鲜艳夺目。
那是连袂。
谁的连袂？
程掠光眼里笑意骤然消失，表情不变，一颗心直往下沉。
作为不久前亲手将人虐杀的凶手，没人比他更清楚，卓辞师徒的连袂在各自的尸首上挂着，而不用再看，就知道反而该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根本没有。
他换过衣服，连袂不在，自以为在旧衣上，当时情态紧急，也就没找，没想到被卓辞扯了下来，放到这里阴他一手。
连袂是灵物，自然要认主，何况程掠光这枚还跟秦浮影腰上的互有感应，当初就是怕秦浮影掌握他的行踪，计划被发现，所以才调换了连袂，如果眼下被发现……
程掠光立即应激，五感释放到极致，他听到有人小声吐槽：“怎么塌成这鬼样子？！”
有人叫喊：“唉！看着点路，别被划伤了！”
又有惊呼：“你们快看左边！那里是不是有血？！”
人群还没有凑太近，无人看见那颗隐在血泊的红珠，他站定，瞳孔中黑雾腾转。
应该还来得及。
“怎么了？”秦浮影跟着停下，联系原文，以为他惧怕，便紧紧握住他的手，传音安抚：“不会有危险。”
这一握，他发现程掠光掌间毫无温度，体温凉的吓人，秦浮影想再宽慰几句，右后方有人开口，那人语调冷凝，毫无波澜：
“师尊，那是什么?”
不知有意无意，女声之中夹杂着灵力，穿透力极强，引的众人不由自主朝她看，凌萧萧见状，抬手一指右前方。
她指的，是一块看不分明的碎布，只有巴掌大小，其上血迹、尘土糅在一处，混合成泥土一般的灰褐色，布料裹成一坨，在碎瓦上静静躺着，看的出里侧隐隐有紫色莲纹。
这块布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程掠光反应极快，秦浮影都还没看到那个东西，他已经抬手，以秦浮影的名义阻止了所有人的步伐。
“停！”
踢踏声错杂响了一阵，归于寂静，他们跟在师徒二人身后，程掠光拦人的右手与秦浮影相握，自然以为是秦浮影的意思。
手被动扬起，秦浮影并不在意程掠光这点越俎代庖，目光转眼被远处的东西吸引过去了。
程掠光也看过去，右手垂落，途中握了下秦浮影的手，传达他要上前去的信息，而后才松开，径自迈步，拎起那包‘碎布’，末了还颠了两下。
秦浮影抿唇，这才觉得，自己肯定是想错了，程掠光这模样，哪是有半分害怕的样子？
那厢程掠光皱紧眉头，因着距离和视角问题，这副神情只有秦浮影看见，他以为是这破布有什么问题，便对他道：“掠光，给为师看看。”
程掠光闻言，没有哪怕一刻的犹豫，手上一抬，就把那玩意打着转儿甩过来，秦浮影扬手去捞，握住的瞬间，才听程掠光姗姗来迟的提醒：“师尊，接着。”
这提醒来的太慢了，秦浮影还没听进耳中，就先接触到了手中的物什，又软又湿，黏腻一片，还在小幅度运动。
他怔怔低头，待看清手中事物，陡然眼前发黑。
凌萧萧满含疑惑的眸子射向程掠光，她很奇怪，程掠光离得不远，为什么不走回来，要选择抛掷。
不怕摔坏了吗？
程掠光快步赶回来，停在面前，他盯着秦浮影微微泛白的脸，不发一言。
秦浮影注意不到他，视线全然被掌中之物攫取，那是一只被血肉框住的眼睛，本该是眼眶的位置却没有肉皮，肌血粘连，模糊一片。眼球本身却很分明，眼白充血，目眦欲裂，黑红交错，拼命瞪着前方，最最可怕的是，这块肉的神经仍在不住痉挛，疯狂抽动。
像是活的。
绕是秦浮影知道自己该维持什么样的角色，此时心里也只剩下惊惧，他手腕一松，就要把肉块脱手，可没成想，程掠光像是早有准备，闪电般动作，在下方稳稳托住了肉块。
血液流淌，同样蔓延到那双劲瘦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而因为角度的变化，那赤红的视线微转，盯住了秦浮影。
———
秦浮影轻声倒了口凉气，右足无意识抬起，想要退后来躲避这骇人的注视。
程掠光眼疾手快，借着角度，一把扯住他腰间的束带，同时手一抬，把肉块挑飞了出去，他配合着喝道：“什么腌臜东西，师尊不要看了！”
眼前没了血块，秦浮影终于找回呼吸，他庆幸程掠光的提醒，让自己没在众人面前太过失态，要不然今天这出不知怎么收场。
程掠光看他毫无血色的唇，垂首仔仔细细把秦浮影掌心的血液擦净，暗道果然，自己把人吓坏了。
任秋亦远远看了一眼被挑飞的肉块，不忍直视，收回了目光。
空气一片诡异的缄默，谁都没有上前查看，更没有一个人出口猜测那只眼睛属于谁，众人在静默下思绪纷飞，在沉闷中惊涛骇浪。
程掠光回首看了眼废墟深处。
“…师尊。”他话音放的极低，像在克制，压抑之下，仿若诱哄：“不如让弟子去看看吧？”
程掠光这个提议来的恰到好处，如今情况不明，让大帮人一窝蜂冲上去极不明智，若说探查，聆皋掌门首席弟子，也确实是合适的人选。
秦浮影心里夸他贴心，甩手丢了个清洁术把程掠光的手洗净，提醒：“探查即可，有事传音，莫要流连。”
程掠光听命颔首，背身走远，秦浮影目送他，直到后者身形愈来愈小，终于在不到小指大小的时候停下了。
他先是到那片血迹旁，蹲下探身查验，半晌后，程掠光摇头，似是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好再次起身，往更深处走去…
直到众人彻底看不到他。
——
程掠光步履悠哉，走了足足半刻钟，慢下步子。
他心情似乎是极好，喉间一动，轻轻哼起一段旋律，他边哼边走，时不时停下，将脚底碍事的东西踢走，好生闲适。
他站定的同时，也不再哼唱，他眼一弯，看向下面，道：“片刻不见，卓掌门。”
程掠光抬起右脚，埋怨：“您好不小心，把晚辈的鞋都弄脏了。”他歪头蔑向殷红的鞋底，继续说：“幸而晚辈不嫌弃，若是师尊，定要被你恶心死了。”
他脚边，散落着一些人类的内脏，肉块零碎，同血液横流，腥臭扑鼻，红的扎眼，活像一截截被砍碎的肉蚯蚓，正在血水中恣意游戏。
视线逆流而上，有张被黑发包裹的头皮，头发如蛛丝般绕缠，堪堪网住与自身脱离的半边脸。
碎肉散落，它们的主人刚陨落不久，其中附着的灵气探到程掠光的去而复返，挣扎躁动间。将一直断手‘咕噜噜’滚在程掠光脚边，作势要抓。
程掠光背对来时的方向，冷冷凝望地上这块稀碎的脸，内心涌上变态般的痛快，他笑出声，抬脚踏下，将那只手撵成肉泥，骨屑血肉相融，看的叫人身心舒畅。
程掠光静静伫立了会儿，认真调配表情，变回平时面对秦浮影的模样，他垂眸思索，又在其中加了一味惊慌进去。
卓辞：请不要把本尊的眼扔来扔去，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作诡 风云惊变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