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烨和小孩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小孩拎起他的奥特曼书包，放在椅子上。他从里边掏出来一张试卷，一支铅笔，一根橡皮。很快，合上书包看向黎烨，说：“小黎哥哥，你现在开始教我吧。”
“别叫我小黎哥哥，太难听了，叫哥哥就行。”黎烨兴致缺缺地抽走他手里的试卷，说。
小孩：“好的，小黎哥哥。”
黎烨：“......”
黎烨不跟小屁孩计较，垂下眸，展开试卷开始查看。
雪白的一年级数学试卷，中间位置用红笔写了个大大的数字“28”。
黎烨上上下下扫了一眼，错的题目类型主要为“数的比较”，以及十位数的加减法。
这都不会？一年级白读了？
等等——
黎烨放下试卷，问小孩：“包子，你现在是二年级还是一年级？”
小孩看他的眼神中似乎有一种“你是傻子吗？”的疑问，但还是乖乖答道：“一年级。”
黎烨：“......”
黎烨：“今天不才刚开学第二天......就考试？”
“不是这样的，”小孩指了指试卷，童音清脆，逻辑清晰，纠正道，“这不是老师让我们考的试卷，是我让妈妈买来预习用的。”
黎烨：“......”
怎么会有人这么小就喜欢读书......
.
黎烨小学的时候成绩很好。
准确来说，是幼儿园，小学，到初二，长期位列班级第一。
这一切都归功于黎晞。
黎明月小时候家贫，没能读完高中就辍学上班补贴家用。
后来他创业成功，少时没能完成的学业便成了他一生的遗憾。
久而久之，黎明月开始把期望寄托在他的子女身上。
这个愿望的种子，落在黎晞身上，轻易便生出枝芽、长出了花。
而落在黎烨身上……他本人毫无执念，但在黎晞的期望下，这颗种子，最终也成功地生根发芽、长出了花。
.
“小黎哥哥，你快点开始教我订正题目。”小孩清脆的童音打断了黎烨的思绪。
“行，”黎烨回过神，拿起铅笔，在试卷上圈了几个类型一致的题目，说：“我们速战速决。”
主要类型一：数的大小比较。
题目分别：5（）8，9（）12，34（）24，65（）59，46（）79。
小孩的答案分别：5（＜）8，9（＞）12，34（＜）24，65（＜）59，46（＞）79。
黎烨直接跳到第二个，问：“9和12哪个大？”
小孩答：“12！因为它是两位数。”
黎烨问：“那你为什么填大于号？既然9小于12，不应该是填小于号？”
小孩答得掷地有声：“因为12比9大，所以是大于号。”
黎烨：“......”
黎烨尝试冷静，说：“9在左，12在右，要从左往右读，所以应该填......？”
小孩顿时气弱了一些，不确定答：“小于号？”
“对，”黎烨表示肯定，用橡皮将原先的大于号擦掉，把铅笔还给他，指示：“你把新的答案填上。”
“好。”小孩接过铅笔，拿过试卷开始写。
他写字的速度还很慢，一笔一划的，格外规整。
虽然写出来的最终成品很难看，但比起身为高中生的谢影，也就稍微难看一点。
等了半刻，黎烨问：“好了没？”
“好了好了！”小孩用橡皮迅速地把写好的答案擦掉，用铅笔改成另一个答案，最后将试卷递给黎烨。
黎烨定睛一看。
答案还是9（＞）12……？
什么东西？
黎烨压着情绪，质问：“为什么又填大于号？刚不是你自己亲口说的答案是小于号！”
“因为……”小孩睁着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不确定说：“12比9小？”
黎烨：“......”
黎烨：“............”
艹啊。
他一个高中生，究竟为什么会沦落到大半夜在警局教一个小学生数学？
.
黎烨烦躁地从办公室出来，放眼望去，偌大的空间......针落可闻声，格外安静。
小廖警官大概是下班了，没看见踪迹。小孩的妈妈找了处角落的位置，撑着下巴暴露出疲惫，坐着在打瞌睡。谢影......蓝白的校服颜色十分亮眼，脊背挺直、露出白皙的脖颈，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了试卷和笔，认真地在做题。
世界祥和安宁......除了他。
FUCK THE WORLD.
黎烨朝谢影的方向走近，在他的身旁坐下。
他并没有特意地降低脚步声，不过谢影依然没有注意到他，或者说注意到了但是一个眼神也不愿意给他。
无所谓。
黎烨低下头，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兜里的手机.......没摸到手机，摸到了紧贴着手机的纸张，质地、手感偏硬。
想起来了......他还欠谢影两百块钱。
说起来，这还是黎烨生平第一次欠别人钱，通常情况下，都是别人欠他钱......不，通常情况下别人不会欠他钱，因为欠着欠着，欠到最后，就不打算还了......
“谢影？”坐了片刻，黎烨尝试叫他。
回答他的是意料之中的沉默：“......”
果然，已听不回这件事，谢影从来都是故意的。
黎烨改口重新说：“两百块。”
这次回答他的是出乎意料的沉默：“......”
黎烨：“？”
前者动机充分，谢影看不惯他，他理解，后者......为什么？谢影不要钱了？
“给我吧。”清冷、略有沙哑的嗓音骤然拉回黎烨的思绪。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勾勾地盯着他。平直的视线，毫不掩饰的**。
眼前谢影不知何时侧过了身，淡色的眼眸看着他，朝他伸出了手。
黎烨鬼使神差地低下头。
伸出的手腕腕骨微突，皮肤细腻白皙，掌心朝上。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像是一根根精美的艺术品。
“两百块钱。”谢影神情淡淡地说。
恍若隔世。
黎烨：“..................”
“算了，拿去吧。”
像是瞬间被消磨了所有的兴致，黎烨伸手揣进兜里，掏出来那两张崭新的红票子，粗暴地放在了他的手上。
谢影稍稍垂眸，将两张红票子展开、捋平，强迫症似的折了两下，这才塞进口袋。
塞完，就要转过身，继续写试卷......电光石火间，黎烨下意识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阻止道：“等等。”
谢影的身体似乎瞬间僵住，片刻，他的视线不知何时冷了下来，停留在手腕位置，语气不太好地命令道：“松手。”
“至于语气这么差？都是男的，碰一下怎么了？”黎烨松开手，同样语气不太好，说：“再说，要不是你总不鸟我，你以为我很想碰你？”
不知为何，这话一出，黎烨觉得谢影看他的眼神更冷了。不过好在话是听进去了，没有再侧身，而是看着他，像是命令“有话快说”。
黎烨也没想得理不饶人，开门见山说：“那个小孩我教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不曾想，谢影冷冷地答道：“自己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做到。”
说完转回了身，继续写试卷。
黎烨：“……”
不帮就不帮，说什么教啊。
与此同时，就在黎烨视线的尽头，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幼小的身影。
"小黎哥哥，你布置的题目我都做完了！"小孩站在不远处，冲着黎烨兴奋地招手。
黎烨：“......”
TM一个个这么爱学习，怎么最后受折磨的反倒是他这个不爱的？
.
无法，黎烨只能牵着小孩回去办公室。
“包子，”途中，黎烨百无聊赖，忽然喊了声小孩，问：“你为什么喜欢学习？”
“因为......我喜欢小谢哥哥，”小孩走起路来，没个正形，语调上扬，说：“小谢哥哥是我的偶像！”
“为什么？就因为他成绩好？”黎烨斜了斜眼，轻嗤两声，语气轻佻。
“因为......小谢哥哥小时候跟我一样，也考零分，”小孩眼里有一瞬间像是有星星，兴奋地说：“现在却很厉害！我也要变成和小谢哥哥一样厉害的人！”
黎烨微微一愣，片刻，肆意地笑了，放声嘲笑。
谢影小时候……考、零、分?
菜逼。
黎烨顿时来了点兴致，妄图知道谢影更多的黑历史，追问：“你小谢哥哥还跟你说过什么？”
谁料小孩忽然伸手指天，笑容灿烂：“说过......未来！”
黎烨没听懂，问：“什么？”
“我听见班里同学的爸爸说，我得了这个病，长大以后会找不到工作，会一辈子待在家里拖累爸爸妈妈，”小孩说到这里，语气有些难以掩藏的黯淡，但很快烟消云散，说：“但小谢哥哥说，只要我一直努力，永远不放弃，未来就没有不可能。我一定能成功的！我不要拖累爸爸妈妈，我要带着爸爸妈妈，一起走向世界！ ”
黎烨：“……”
虽说鸡汤浓度含量过高，不像谢影能说的话，但——
黎烨微勾唇角，薅着把小孩的头发，肯定道：“他说的没错，你一定会成功的。”
小孩大概是第一次得到回答这么果断的“认同”，顿时抬起头看黎烨，似是在问“为什么”。
“认识我，就是你成功的第一步。”黎烨自信道。
包子：“…………”
片刻，他睁着大眼睛，真诚说：“小黎哥哥，你别说了，我们来继续学数学吧！”
“……”黎烨唇角的弧度顿时收敛，变得平直，甚至……隐隐地有几分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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