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殿里沉默了一会儿。
柳如岚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三娘，你……你可知道我父亲他……他是真的……？”这问题问的艰难，纵使尊贵如襄贵妃娘娘，却也被亲人隐瞒欺骗。
燕虞愣了一下，“恐怕是真的重病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毫不客气地说出了答案，“否则圣人那里说不过去。”
柳如岚脸色难看起来，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瑄郎会回京吗？”燕虞问道，马上就要年节了，肃王要是想回来，这是现成的理由。
柳如岚反应很快地摇了摇头，“不，不能让他回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离开漩涡的中心。况且，今年是他就藩第一年的年节，还是在广陵过为好。”
一般来说，藩王就藩之后，无召不得回京，除非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可以向圣人请旨。而藩王在封地过得第一个年节，是具有相当重要的政治意义的，这是一个藩王展示自己亲善爱民、能够与民同乐形象的好时机，但凡一个正常的藩王都不回选择在这个时候入上京。
更何况，如今整个柳家都在风口浪尖上，再加上太子地位不稳，唐瑄此时若是回了上京，只怕会被立刻卷入政治漩涡。如今他根基不稳，与其回上京，倒不如继续在广陵发展。
燕虞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问道，“欢娘回宫了吗？”
提到唐玥，柳如岚眼中露出一抹愁色，“欢娘不知怎么的，竟说服圣人，以‘柳聿月’的名义赐了一座府邸。如今她都在那府里，只有必须露面的时候才回宫。”唐玥到了年纪，柳如岚便以教导规矩的理由，称唐玥被拘在宫中，深居简出，倒也没有人怀疑什么，能够掩饰地过去。
“因着她的缘故，太子和皇后都遭了训斥，恐怕会有人摸到她哪儿去。二娘你还需注意啊，现在这会儿，欢娘的身份万万不可暴露。”燕虞劝道，“得想办法让‘柳聿月’离开上京才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欢娘她现在主意大的很，还有瑄郎留下的人手帮着她，如今我也说不动了。”柳如岚摊摊手，“也不知道圣人是怎么想的。”
说到皇帝，两人都有些默然。“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燕虞道。
此时，翊坤宫，广阳殿。
“果真是肃王的人？没看错？”皇后挑了挑眉，看向面前低头跪着的小内宦。
“回殿下，千真万确。若不是咱们的人盯得紧，恐怕还真发现不了。”那小内宦回话道，“连柳振锋恐怕都不晓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否则那柳聿月不会连柳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小内宦说的事情是当初柳老将军病重的消息传出来后，唐玥也就是柳聿月，备了礼想去探望，结果被拦在了定远伯府的大门口不得而入。她当时看在母亲的面子上默默忍下了这口气，没有闹事，因此知道的人不多，但此事瞒不过张家的人。
“有点意思。”皇后漫不经心地拨了拨指甲，“太子知道了吗？”
内宦摇了摇头。
“去将此事告知太子。”皇后道，“退下吧。”
那小内宦退下后，云竹上前有些疑虑道，“殿下，您是准备让太子殿下自己动手吗？”也就云竹，是从张府就跟了皇后几十年的贴身丫鬟，敢这么说话，她的意思显然是因为太子前几次的行动次次惹怒圣人，还害的皇后、张丞相也一起连带着吃了挂落，因此有些不信任太子了。
皇后闻言，轻轻拍了拍云竹的手，“这宫里的一草一木都逃不脱圣人的耳目。吾能为太子筹谋一时，却不能为他筹谋一世啊！”
云竹顿了顿，行礼轻声道，“奴知晓了，奴僭越了，还望殿下恕罪。”
皇后摆摆手，“吾知道，你也是为了吾。”
东宫。
待送信的小内宦离开之后，太子便遮掩不住脸上的喜色，对着身边的陈锡衡道，“太好了，可算是得了个好消息！”
陈锡衡亦是捋了捋胡子道，“殿下，那柳振锋为人刚愎自用，如今柳聿月折了他的面子，若是不知道他是肃王的人倒也还罢了，说不得也就忍下了这口气，可如今柳聿月和肃王竟遮遮掩掩的，叫人误会了，想来以柳振锋的脾气，必定是要狠狠报复回去，出一口恶气的。”
一旁的少詹事李辕赞同道，“况且这柳聿月也不是什么窝囊性子，吾等只需随意挑拨一二，然后坐山观虎斗即可。”
“那么诸位觉得，这事交给谁去办比较好？”太子询问道。
殿内几人互相看看，最终还是陈锡衡出声道，“依臣之见，此事不如交给徐修云去办。”
太子闻言，眼神微微一亮，“好，就按你说的！”当年徐家因端王之事被牵连，徐修云也被夺官，当时太子为了自保，将其作为弃子舍去了。徐家虽退出朝堂，但毕竟还有个徐太婕妤和徐婕妤在宫里，因此并没有离开上京，一家人虽然低调，却也找机会向太子表过忠心，仍愿意为太子做事。
此前并没有什么机会，但如今这事见不得光，太子不愿意动用自己朝堂上的力量，那么让徐家人去做就很是合适了，况且当年徐修云在东宫作太子少詹事时，做事干净利落，又很能为太子出谋划策，因此太子还是很喜欢他的，如今徐家除了站在太子的车上，已经别无选择，想必徐修云也是愿意拼一把，好好为太子办成此事的。
五天后。
唐玥正在自家宅院里练功。上次平叛封赏，唐玥授勋正六品飞骑尉，加授散阶昭信校尉，原本她的爵位并不止这些，但是她私下里求了皇帝，用勋赏换了个上京的御赐大宅子。
到底是真正的公主，唐玥并不在意品级爵位，而是想要更自由地行事。
“校尉！校尉！不好了！出……出事了！”一个精瘦的汉子忽然冲进了院子，满脸急色，正是唐玥手下的原伙长，入京后唐玥走了唐瑄的路子将他塞进了羽林左卫，唤作钱友福。
唐玥见状，收起手中长枪，“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钱友福停下脚步，喘了几口气，对唐玥道，“今儿上午突然来了个女的，带着好多人，还有官差，说张三水强了她，她是良家妇女，要将张三水缉拿归案。”
“带路。”唐玥将长枪放到兵器架上，来不及换衣服，便往外走，边走边问道，“你可知道张三水到底有没有碰过那个女人？”。钱友福小跑两步走到唐玥身前带路，闻言面露难色道，“俺昨日确实见到过这个女人敲张三水的门，俺当时问了一嘴，说是卖糖水的。”
“卖糖水的？张三水让她进屋子了？”唐玥脸上有些犹疑之色，张三水看着憨厚老实，却是个心细的，而且她此前再三叮嘱过手下众人，如今上京不太平，行事须得小心谨慎，张三水却就这么让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进了屋子，实在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钱友福闷头嗯了一声，唐玥不再询问，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两人已到了张三水的家门口。
唐玥手下的五个伙长在平叛后都被唐玥塞进了羽林左卫，唐玥有钱，直接托人买了几个位置相近的小宅子将人安顿了下来，也是互相有个照应。
人都爱看热闹，因此唐玥和钱友福到的时候，张三水家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了，议论纷纷。
唐玥力气大，不费什么劲就挤开人群到了中间，正好看到两个官差锁了张三水准备带走，唐玥立刻大喝一声，“住手！”
张三水看到唐玥，眼神一下子亮了，“校尉！这个女人勾结官差，明明没有证据却想要强行拿人！天理不公！”
“怎么没有证据？！奴就是证据！”那女人立即反驳道。
张三水冷笑道，“你说昨日强了你的那人背上有抓痕，后腰处还有一个黑痣，可某并没有受伤，也没有黑痣，凭什么你空口白牙地就能污蔑人？！”
那女人见状，直接对着两名官差哭诉道，“官爷明鉴，奴若不是为了讨一个公道，怎会拿自家的清白说事！”
“张三水隶属羽林卫，你们没有证据，没有资格拿人。”唐玥冷冷道，“立刻给某放人，否则某就要请沈指挥使来评评理了。”唐玥口中的沈指挥使正是羽林左卫的指挥使沈天川。
两名官差对视一眼，他们敢缉拿张三水，自然是因为有柳振锋的吩咐，本想快刀斩乱麻，没想到这个女人那里出了岔子，这才拖延了些时间，让唐玥赶到了。唐玥的话没错，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两人也不好强行拿人了，遂对着唐玥行礼道，“柳校尉，此事吾等会禀告上官，再做定论。”
唐玥嗤笑一声，盯着那个哭泣地女人冷冰冰道，“你们最好不要让某抓到什么把柄，不然，你应该知道诬告罪要承担什么刑罚。”说完，唐玥上前，直接将木质的镣铐一把捏碎，对张三水和钱友福道，“进屋。”然后直接将门锁上了。
外头围着的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便渐渐散去了。
两名官差见到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哭泣地女人，其中一人不耐烦道，“行了，别哭了。”他左右看看，倒也不敢再大庭广众之下说什么，只是推搡了一下女人，让她站起来，三人一起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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