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急诊留观室内，维伦拿着触控笔，在最后一位患者的电子病历上写下了详细的医嘱。
一行行手写的字体如同成群的游龙，在有限的病历空间内大打出手。飘逸的笔画时有重叠，好像争斗中交叠的肢体；晦涩的单词突破书写框的桎梏，似乎要在纸张上闯出一番新天地。
这位患者是维伦的老熟人了，面对这样的字体，却也是一筹莫展。她只能自我安慰——龙飞凤舞的字体是医生医术的体现。
但想到也许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见到维伦，她就不由得担心起来。
“柯尔克医生，您能告诉我你写了啥吗？我拿手机录下来，方便以后查阅。”
维伦对着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那帅气的笑容如同春风，将患者内心的小小不满一扫而空，恢复了等待的耐心。她看见维伦写完最后一个单词，又在病历上操作了两下，这些手写的字体就瞬间变成了标准的书面字体，阅读起来清晰无比。
“放心，现在的软件都很发达了。就算是再潦草的医嘱，也能一键转换，扫除一切阅读障碍。”
患者连声称谢，随即，又意识到有些不对。
“可是，医生。既然有这个功能，为什么只在今天用？之前的病历你从没转换过字体啊。”
维伦尴尬地笑笑。
这是黑市诊所医生之间心照不宣的行业潜规则。为了保持患者粘性，各个有实力的大医生都会练就独特的字体，保证患者常来诊所问询交流。
一来二去，双方熟络，医生有了固定的客源，患者也有定期复查的动力，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除了患者毫不知情这一点有点不厚道之外，这个小手段称得上是好处多多。
面对这最后一个客人，维伦依旧不能坏了行规。为了掩盖真实目的，他用一双蓝眼装出120%的真诚，免费赠送了这位中年女士两个疗程的药物。
“这是大公司的手写转换软件的推广测试，我刚接的外快。”他礼貌地替她开门，让对方受宠若惊，“替我保守秘密好吗？有些人不喜欢我接广告。”
女士荡漾着心神，绯红跃上双颊。她连声答应，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诊所。
维伦目送着患者的远去，富有魅力的笑容逐渐冷淡下来。他回到室内，熄灭主控的灯光，继续观看起了塞拉斯的直播。
一片黑暗中，超新星打赏的白光分外耀眼，反射到水润晶亮的眸子上，又多了几分诡异。
他拿起全息手环，拨通了一个5级保密联系人的电话。
连接中的提示音只响了一声，对面就利落接起了通话。这位神秘人的声音经过噪声加密，语气中却是掩藏不住的讽刺挖苦。
“多么稀奇，励志传奇医生居然主动上门联系。怎么？开直播犯上事了？”
“不要明知顾问了。”维伦语气坚定，“你是装都懒得装，IP地址都不换一个的。”
“看来你背下了我的IP，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老健忘柯尔克，你为什么不干脆也在直播中出镜呢？指不定我一开心，再送你两颗超新星。”
“呵，看你这副鸟样，我大概知道生物技术的态度了。”
“维伦。事情是你自己要犯的，可不能怪我。”不再阴阳怪气，加密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冰冷无比，“要回来吗？要是你能带着那只医术了得的外星章鱼一起，我指不定能帮你恢复原职哦。”
“不麻烦您了，大生意人。”维伦笑得放肆，“像以往一样，我祝你生意兴隆、财运亨通！”
不等电话对面回复一句，他利落挂断了电话。
打赏的音效声经久不息，觉得心烦，维伦干脆关掉了电子设备。
他望向窗外，湿润的角膜上反射出贫民窟的星点灯光，清晰如明镜。那双看透一切的双目却没有固定的焦点，视网膜上虚化的景象带着他对未来纷繁的思绪，飞向飘渺的远方。
“咚咚咚”
三声有力的扣击声带着些焦急，将维伦从思考中解放出来。得到应许后，邱楚材推开留观室的大门，开门见山地说起了目前的情况。
“柯尔克先生，直播已经结束，诺瓦帮即将撤离，方便来手术室开个简短的会议吗？”
维伦闻言，欣然起身，奔赴会议的现场。
手术室内，热闹非凡。紫鸢和塞拉斯商量着吉娜的手术细节，诺瓦帮的众人则各自指挥起马仔的周转。
随着维伦的到场，这一小撮人算是正式聚齐，就等邱楚材宣布接下来的事项安排。
“大家安静一下，给我两分钟的时间，我有要事相告。”
通过交流沟通，大家都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打赏的巨款能否提现，邱楚材的决策要起很大作用。这种由能力支撑起来的威望十分有效，在场的无论是刺头还是流氓，都听话地安静了下来。
“好消息大家都知道了，我们赚了很多钱。”
“但是坏消息也不少，其中最要紧的，还是防火墙踩踏的问题。”
“暗网直播一直是科瑞拉互联网默许的生意，可防火墙被破坏这件事，很有可能要算在我们头上。”
“毫无疑问，科瑞拉的安保部门会以这个理由出手，来诺瓦帮讨口子。因此，汤米、豚鼠、地鼠，我们要回总部一趟。”
“第一紧迫的任务，是关停所有其他主播的直播间、尽可能销毁掉互联网上的证据。”
“第二紧迫的任务，是从马仔们手上把现金汇集起来，安抚好这些下属，打点好黑市银行的层层关系。”
“散出去的钱，不要心疼，就当是我们交给这个贫民窟的税。诺瓦帮也不是吃素的，不会任人宰割，最后到手的现金，四分之三肯定是有的，各位不用担心。”
“这次会议的讨论点，主要还是韩希先生。”
众人看向塞拉斯。
“韩希先生，我们的老大对你很感兴趣，要一起来总部一叙吗？”
塞拉斯已经从克苏鲁的骇人外形转变回了人类外貌。他抱臂斜倚在诊所的角落，神色平静地看向门口的邱楚材。
帮派的邀约在他意料之中，诺瓦帮是个实力强大的避风港，借助他们的力量，可以轻松地渡过这一阵风波。
只要现在苟一苟，把一切麻烦事都交给现成的帮派打点，接下来的直播肯定能挣更多的钱，发展出更多的忠实信徒。
轻松的路摆在眼前，可期的金钱收益散发出诱人的异香。但塞拉斯早已打定主意要和教团来个硬碰硬。
好不容易搅浑了水，大鱼还没摸着一条，无论如何他都不甘心屈居帮派之下，做一个只知道挣钱的头部主播。
“替我谢谢你们老大的邀请，但我更愿意和诊所的各位呆在一起。”塞拉斯出言婉拒，“就像合同里写好的那样，帮派无权过问主播下播后的行动。”
“至于合同里写好的，我要分的那部分钱。”他就事论事，“请提前准备好。待到风波过去，我会主动来拿。”
“既然韩希先生这么说，那诺瓦帮也不便挽留了。”
邱楚材指挥汤米和二鼠，紧锣密鼓地收拾起了直播的设备。
“柯尔克先生，紫鸢小姐，感谢你们的配合。主城公司的走狗们肯定会对我们咬紧不放，你们也不能放松警惕。就像以往一样，我们各凭本事，自求多福。”
诺瓦帮的众人有组织地扛着设备走出了手术室的门。他们的动作熟练，配合有序，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收拾东西跑路。
汤米扛着最笨重的专业摄影机，健步如飞。在路过门口站着的维伦的时候，本该急于卸货的小伙子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
“维伦，你会没事的吧。我其实可以留下来……”
高大健壮的年长者伸出手，看势头是冲着他的头脸而去。汤米紧张地缩了缩肩膀，期待对方能给予自己一个抚摸，却没想到，那只好看的原生肢体调转方向，替他整理好摄影机的电缆，绕成规整的线圈塞到了他的腋下。
“放心，直播画面都是我安排过的，大公司不会那么快就到。”
“在帮派好好干小伙子，你的伙伴都在等着你呢。”
维伦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汤米有些丧气地垂下了头。走在前面的地鼠已经安置好了减震的装置，催促着他不要再磨蹭。
年轻人咬咬下唇，赌气般迈开大步，闷头向着皮卡走去。
他是那样的不甘心，以至于光看背影就让人觉得落寞万分。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维伦在手术室门口站了许久。直到塞拉斯表示有正事要商议，才重新投入到计划好的工作上来。
三位医生在吉娜的病床旁围成一圈，展开一场独属于同行之间的对话。
“维伦，一会儿我要和你单独谈谈，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有全盘告诉我。”
“没问题，我的外星朋友。其实我也有要紧的事情要和你说说。”
紫鸢望着两个谜语人，深感自己成为了碍事的局外人。
“柯尔克师傅，你这样做不厚道。”紫鸢有话直说，“我答应了你替塞拉斯保密外星人身份，你们谈事情还不带我，这让我很难办啊。”
“你说话还是像以前一样冲。”维伦安抚道，“那么，就告诉你们俩最要紧的一件事情吧。”
塞拉斯和紫鸢：“？”
“我打算去投靠反抗军南军编队了，你们要不要一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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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紧急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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