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昴，为什么我这里好痛。”
神山亮介抬手，微颤的指尖触上胸口。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茫然，像是在思考，又像在压抑某种无法描述的情绪。他的声音微弱，摇晃着空气中的不安。
“就好像……被扭曲一样的痛苦，”他说，眼神直直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桐生昴，“昴，你可以告诉我吗？”
昴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亮介又向前走了一步，动作很轻，但昴却像被巨大的阴影压迫般，跌坐在地上。他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视线死死盯着眼前的“亮介”。
亮介微微一怔，瞳孔不自然地收缩了一下，随后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温柔。
“你在害怕我，昴。为什么？”
他的语气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刺骨的平静，如同夜里掩盖着尸体的湖水，无波无澜，却深不见底。
“昴还是认为我不是亮介吗？”
他说着，伸手抓住了插在自己腹部的刀。刀刃深深没入血肉，鲜血顺着刀柄滴落，落在地上溅起细碎的声响。亮介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口，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力一抽。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猩红的液体洒在昴的脸上和头发上，那温热而粘稠的触感让昴的呼吸一滞。他睁大了眼睛，恐惧和震惊同时涌上心头。
刀扔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下一秒，他亲眼看见亮介腹部的伤口以一种完全不正常的速度愈合，裂开的血肉像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拼接在一起，血迹被新生的肌肤覆盖，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这一切，就像那天在保健室发生的一样，一瞬间的错位感，终于在这一刻被拉回到他面前，形成了完整的答案。
“昴，”亮介缓缓蹲下，直到与他目光平视。他的脸离得那么近，近到昴甚至能看见他眼底那一抹暗红色的不详光芒。亮介笑了，依然是他熟悉的模样，“为什么不说话呢？是因为害怕吗？”
昴的呼吸急促，下意识往后挪了一步，背靠在墙上，手指紧紧抓住自己的袖口，指节泛白。
他彻底意识到，咫尺的亮介，已经不是人类了。
————
“高桥老师，是你杀的吗？”
昴的声音颤抖着，几乎是瘫坐在血泊中，冰冷的瓷砖贴着他的身体，透着刺骨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腥味，那种粘稠的气息紧紧缠绕着他的鼻腔，让他感到恶心与窒息。
浴室的冷色灯光将这一切显得愈发诡异。墙壁上是触目惊心的鲜红，血迹沿着地板蜿蜒，像怪物的爪痕。
昴的手颤抖，按在地上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的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眼眶泛红。
血液从他的头发上滴落，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也滑落到他的眼里，模糊了视线。昴抬起头，勉强看清蹲在面前的亮介。
亮介微微皱眉，似乎有些不解。
“这很重要吗？”
他的目光落在昴的身上，低声说道：“抱歉，昴，你被我弄脏了。一会儿得再洗个澡……今天晚上还可以一起睡觉吗？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我就回家。”
昴闻言，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颤抖：“对你而言，人类的生命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昴别过头去，不想直视亮介，甚至闭上了眼睛。
他无法面对这个夺走了亮介皮囊的东西。
“怪物？”亮介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他的脸上浮现一个淡淡的笑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不是怪物。我是亮介。”
亮介撑着地面靠近昴，跪在他面前，那双手缓缓伸出，似乎是想触碰他。
“为什么不看着我呢？”亮介低声问道，语气里竟然带着几分受伤，“我是亮介啊。”
昴的身体一僵，闭着的眼睛剧烈抖动，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突然，亮介抬起一只手，轻轻覆盖在昴的手背上。昴想抽回手，却被亮介紧紧握住。
“昴，讨厌我了吗？”
亮介的声音低哑，他将头轻轻靠在昴的肩膀上，身体微微发颤，痛苦已经从心脏蔓延到了全身：“……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昴的胸膛微微起伏，血腥的气息让他的胃像被什么东西拧着一样难受，他睁开眼，视线从布满血液的地面转向了亮介的头顶，那熟悉的轮廓，却被染上令人作呕的陌生。
他的声音很轻：“你为什么，要杀高桥老师？”
亮介垂下眼帘，低声道：“啊……因为他发现了。”
亮介慢慢抬起头，与昴对视，那双眼睛依旧澄澈，却莫名让人感到一股寒意。
“他觉得我不是亮介。”
昴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哽咽。他忽然笑了，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所以，你也要杀了我吗？”
亮介猛地睁大双眼，瞳孔剧烈地收缩。
“不，当然不会！”他的声音猛然提高，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与急切。他猛地向前跪行了一步，双手颤抖着抓住昴的肩膀。
“昴，你是我最珍视的人啊。”
只要一想到会失去昴，他就好难过。
亮介静静地看着桐生昴，眼神里有种让人说不清的情绪，像深渊一般平静，却压抑着翻涌的暗流。
他轻声开口，声音低而缓：“你答应过我的，要永远和我在一起，难道昴要违约吗？”
昴咬紧下唇，牙齿嵌进唇肉，几乎渗出血来，他抬起头，直视亮介的眼睛：“我答应的是神山亮介。是作为‘人类’的神山亮介。”
“而你，又是什么呢？”
“可我记得过去的一切，”亮介开口，透着令人不安的执着，“我们的约定，我们的记忆，我们的感情……这样的我，难道还不是亮介吗？”
昴一怔，随后摇了摇头。
“不是。”他的声音低哑，“你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根本不能理解我和亮介之间的羁绊。你……只是在假装明白而已。”
亮介看着昴苍白的脸，神情冷了下来：“昴。”
他猛地伸出手，拉住昴的手腕，将那只颤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如果一切都是伪装的话，”亮介的声音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悲哀，“为什么这里，会那么痛呢？”
昴的手直直触碰上亮介温热的肌肤，他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急促而疯狂。
昴闭上眼睛，轻声说：“……这种东西，对你而言，真的有意义吗？”
“把亮介还给我，好不好？”
——————
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样。
神山亮介站在山脚下，眼神空洞地望着熟悉的村子。阳光从云层间透射下来，他不自觉地眯了眯眼，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阴霾，熟悉的空气里带着些许泥土的气息。
他低下头，脚下的泥土是如此的坚实。不远处的田垄上有零星几个人走过。
他回到了家里。
院子并不算大，栽满了母亲最喜欢的花，散发出的香气包围了他，温暖而熟悉。
空气中弥漫着柔和的光线，和记忆里一样。
“亮介！”
“听村民们说你回来了。”
下一刻，大门被猛地打开。
亮介转身，眼前是气喘吁吁的桐生昴，他的身形略显狼狈，扶着门框，眸中燃烧着无法掩饰的激动。
昴的眼睛明亮温暖，带着比记忆里更加强烈的喜悦。
亮介忍不住抬手抚上胸膛，心脏在这一刻开始跳动。
很陌生，也很充实。
“亮介……？”昴的笑容消失了，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亮介，是你回来了吗？”
亮介怔了怔，几乎是下意识地，嘴角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当然啊。”他的声音轻松，一如既往，“我回来了，昴。”
记忆中对昴的情感投射到了亮介的身上，他开始不由自主的观察起桐生昴。对方的微笑、脆弱、不安、喜悦，每一刻都形成了新的记忆，独属于他的记忆。
可即便如此，强烈的孤独还是包裹住了亮介，他开始觉得不安，觉得害怕，胃部散发的寂寞变成了饥饿感让他呕吐。
但只要呆在昴的身边，他就觉得舒适，甚至开始贪恋这种温暖。
所以，他为什么不能成为神山亮介呢？
拥有一样的身体、一样的记忆，以及一样对昴的爱。
这样的他，早已经成为了神山亮介，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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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归来者（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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