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嗖”的一声,一抹黑影从木门上空直直落下,砸在地上时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
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老周盯着敞开的袋口处反射的亮光,心里掂量了一番,光是露在外头的,少说也得十几个金元宝。
“掌柜的,快来瞧瞧!”
与老齐不同,老周一向谦和持重,能让他如此激动地叫喊,肯定不会是一般的事。
屋内几人赶紧落了筷,三步两步到了门口,都不用老周开口,视线都齐齐落在了脚边那个装着满满金元宝的布袋上。
“这么多金子,天上这馅饼终于落到咱们家了!”
听着姚秀楠的惊呼,何秋月非但没有露出半分喜色,反而更显担忧,上前一步搭上门闩,低低叹了一声。
“只怕别是陷阱就好。”
沉重古旧的木门被“吱呀”一下推开,门外等候的访客也并不惊讶,被围巾裹住的大半张脸看不出表情,唯有露在外面的一双蓝眸,隐约透着狡黠的笑意。
见何秋月不说也不动,只是单手倚着门框,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夷族少年也不着急,同样抱着手回望过去。
“一路上都只闻何掌柜经商有道,就这么招待大老远来的客人?”
“我们掌柜的素以仁义闻名,只是客官您来的不巧,小店已经打烊。若客官不介意,明日定盛情迎接您登门。”
虽不清楚内情,但众人早也察觉到这怪异的气氛,短短几分钟内,两人从冷漠对望到剑拔弩张。
现在见客人出言不逊,老齐立马上前两步,一面拱手行礼,一面笑呵呵地打着圆场。
“不过在下之事确实紧急,还请何掌柜多多通融,毕竟——没有人会和金子过不去吧?”
这话说得直白,但理确实是这个理,除了不义之财以外,何秋月当然不会和钱过不去。
“您里面请,秀楠去给客人上茶,要开春新得的红茶。”
听到被刻意强调的“红茶”,少年隐藏在围巾下的嘴角勾了勾,无意识地转了下拇指的骨戒。
大厅还没来得及收拾,盘盘碗碗随意地散了一桌,喝了半壶的乌鸡汤还留有余温,丝丝缕缕的白烟携着香气直往人鼻尖钻。
“各位……不介意多添副碗筷吧?”
于是,这位不请自来的访客揭开兜帽和围巾,随意捡了个空位坐下,无视众人诧异呆楞的目光,自顾自盛了一碗鸡汤,就着旁边的花生米,大快朵颐起来。
“客官莫急,这还有一碗,慢慢吃,嘿嘿……慢慢吃。”
见到自己的厨艺如此受欢迎,老周不免对这个神秘来客生出了几分亲近,又舀了一大碗混着鸡肉的汤端了过去。
少年伸手撩了把被汗水打透的刘海,笑嘻嘻地夹了快肉放进嘴里,含混着道了声谢。
“客官看起来不是中原人,不知可否方便问下客官贵姓,从何处来?”
老周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过于冒失,却也不知如何找补,忙抬头满是歉意地望向何秋月。
“我叫完颜诚,是北夷人,有志于游学四方,在洛阳便听说何家制瓷了得,故特意折回拜访。”
何秋月心里冷哼一声,要不是被你们几次三番算计,还真能被那淡定自若的表情骗住了,这家伙要是放在现代,估计连测谎仪都不一定有用。
尽管心里翻了好几个白眼,但对着这个白吃白喝的人,何秋月还是将表情管理做到最好,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
“那敢问完颜公子今夜到此,究竟是所为何事呢?”
完颜诚此刻也已放下碗筷,闻言笑了笑,下一秒,何秋月便感觉有个物件砸在了自己腿上。
那是一个黑漆漆的铁铸令牌,两面都没有刻字,仅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只想做些普通生意,无心参与种种权谋斗争。”
完颜诚摇了摇头,将凳子向后移了半寸,懒洋洋地靠在墙上,意有所指地开了口。
“听说何掌柜在南巷的店开了已有一月,但别提恢复曾经互市盛况,就连北夷商人都来往寥寥。”
见何秋月眼帘低垂,神情似乎有所松动,完颜诚适时顿了顿,才继续补充。
“但据我所知,北夷不是不愿前来,而是不敢,究其原因,还要数威名赫赫的潘将军啊……”
“官场之事并非我所能及,公子不妨开门见山。”
完颜诚收敛了玩味的神色,少有地多了几分严肃,语气中竟含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真诚。
“在下想请姑娘将制瓷学堂也开到北夷,无需太多精力,十天半月去上一次便好。届时车马费用都不必担心,我会亲自派人来接,佣金也绝不会少。”
对于两地关系的突然改变,何秋月也隐隐察觉是有高官从中出力,今日听完颜诚这么一说,虽不知他究竟是何居心,但也觉得是个方法。
自古朝廷打架百姓遭殃,对普通人而言谁当权都不甚重要,只要能让他们吃饱饭、过好日子,那就是好皇帝,值得拥护。
相反,如果连吃饭生存都无法满足,老百姓们只能面临饿死和累死时,他们往往会想改朝换代,也就会爆发起义战乱,来为自己某条活路。
就如今这种相互封闭的形式,让学过历史的何秋月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人想要通过经济封锁和文化冲突的方式,激化起两地人民的矛盾。
不管是谁操控这一切,都不是个好兆头,虽然薛清安也有所察觉,但苦于没有确凿证据和突破口,短时间内无法扭转局势。
不过,现在机会它,主动来了!
……
东城琴玉巷尾的一众低矮砖房中,只有一家红墙青瓦,朱红的镶金木门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宋府。
这户比府衙还气派不少的私人府邸里住的不是别人,正是三天两头告病请假的宋县令。
要说这宋县令有什么爱好,一是收集古器文玩,二是搜罗各式美女。
但眼下宋府却是乱做了一团,不仅前朝的双耳琉璃盏被摔了个粉碎,连近期最得宠的桃英小姐也被推了出来,哭唧唧地跑出了门。
乔主簿小心翼翼地避过一地狼藉,蹑手蹑脚递上了一杯茶,瞧着自家大人喝了一口,才卑躬屈膝地小声劝慰。
“大人何需生气,不过一个小小女子,就算去北夷教了几回瓷,又能掀起什么风浪来,还不是白忙活一场!”
他尽量把话说得讨巧,却不想还是惹得大人生了气,啪地一下被热茶溅了满脸,却也不敢伸手去擦,只得跪倒在地连声求饶。
“你懂个屁,表面看是何秋月这个丫头出头,实际还不是薛清安撺掇的,明里暗里要坏咱们的事!”
乔主簿一听这话,眼睛叽里咕噜转了转,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语调一下变得兴奋。
“那小子也是个命大的,上次生生叫他躲了过去,不过听说那边也要动手,这下大人可以放下心了。等薛清安一除,何家还算个屁啊,往后这耀州瓷窑还不是大人您的天下?”
这次可能是拍对了马屁,宋县令的怒意也散了小半,抬了抬脚示意对方起身。
“哼,薛清安这愣头青,还妄想整治耀州,真是可笑至极。我在这呆了大半辈子,这鬼地方哪是一人两人就能撼动的,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可是自寻死路啊……”
听着宋县令刺耳的狞笑,乔主簿虽然冷汗冒了一身,但也马上附和着笑了起来,笑罢还不忘补充一句。
“下官听说请何秋月去北夷的事,好像有……完颜公子出力?”
此言一出,宋县令顿时笑意全无,耷拉的三角眼里涌现一股杀意,让身旁的乔主簿浑身发抖,哆哆嗦嗦不敢直视。
“哼,这帮蛮子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完颜诚那个狼崽子!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整日喜怒无常,仗着有几分本事,还真把自己当未来首领了?”
他忽然将冰凉的目光投向乔主簿,微尖的声音因着愤怒更显可怖。
“那边收拾完薛请安,下一个就该是他。你记住,至尊之位不容觊觎,一旦站错了队,不仅是前途,连命都保不住……”
一边的乔主簿早就吓破了胆,忙不迭地磕着响头。
作为身边的老人,他清楚自家大人虽然几十年装得与世无争,可折磨起人来更是不亚于那修罗。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日后定唯大人马首是瞻,若有二心定不得好死!”
宋县令早就知道他背后偷偷联系完颜诚的事,今日只想趁这机会敲打敲打,见状也缓了脸色,换上了平日里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胆战心惊地起身后,乔主簿愣愣地跟在宋县令身后,看着他支起窗棂,望着阴沉沉的天色,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这黑云蔽日太久,我还真有点期待变天了……”
……
马祥走进书房时,正巧赶上薛清安拆开密信。
“怎么样,宫内的细作可查清了?”
虽然瓷俑之事还没有进展,但裴大人却告知了青瓷茶盏的着落。
看见薛清安微蹙的眉眼,马祥心下一紧,待看清信上内容时,也露出焦急的表情。
“这主谋的目的竟不是女皇,而是毒害二十余个朝廷命官,这都哪跟哪啊?”
薛清安没有回应,而是望向乌云密布的窗外,半晌,才恍然大悟地快步向外跑。
“不好,边境的军民怕是要有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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