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的学生来来往往，丝毫没有人注意他们这里正在发生什么。
易折星还在嗯嗯呃呃地推辞，被忽略的陈琰却已经不爽到了极点。
“有什么话要聊跟我聊。”陈琰单刀直入地插入两人之间。
李哲看了他一眼，表情看上去比他更烦，再次忽视他，朝易折星一甩下巴：“走，很快。”
这话在易折星耳朵里就是很快就能揍完，她更不愿意去了。
李哲没招了，伸手就要拽人。
全程像个透明人的陈琰此时已经不爽炸了，别着李哲的手把易折星的手腕抓在了自己手里，语气跟吃了枪药一样：
“你听不懂吗？我说有什么话跟我说。”
被拽出去小半截的易折星趁着机会，乌龟一样又缩回他身后。
李哲手被别得生疼，嗷嗷叫完，表情既无奈又委屈：“我就随便跟她说几句话，说完我们就走！你急什么？”
陈琰：“说什么？”
“前两天的事情……我跟她解释一下。”李哲又露出了哑巴吃黄连的表情。
他那副样子不像说假话，陈琰看看他，又看看身后的易折星。
“真的，”李哲对着易折星强调，“我真不动你，我说完就走，绝对不再缠着你们。”
这样一直拖着不是个办法，陈琰问易折星：“你要听吗？”
易折星摇头，跟他说：“我想赶快走。”
李哲一听，语气升了一个音，又急又烦地说：“真不行！你这样我明天还要来找你的！”
易折星不喜欢被这么吓唬，眼见又要往后躲，陈琰说：“算了，你就在这儿说吧。”
李哲心一横：“也行，但是你们都往后退，让我单独跟她说。”
说完，他朝手下的几个小弟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很听话地去了旁边的小卖部。
陈琰不放心，低声跟易折星交代：“这是在学校门口，他不敢怎么样，我就在旁边。”
易折星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只好点头。
迈出去两步，两人同时低头，易折星这会儿手腕还被抓在陈琰手里。
刚才情况紧急，陈琰也正在气头上，没察觉到。
现在反应过来，陈琰把手猛地抽走，背身轻咳两声：“你……你去吧。”
说完，很自觉地离两人远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无意抓了一下易折星的手，陈琰站定后觉得左手怎么都不自在，攥拳放松都格外别扭，放在哪里都不是。
最后冷模冷样地抱着胳膊，看两人要说什么。
李哲说话还算作数，愁眉苦脸跟易折星说了些什么。
又见易折星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李哲像是得了大赦，一溜烟跑走了。
易折星又不声不响地走回到陈琰身边，粘着他。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陈琰问。
易折星皱了皱眉，不像太明白状况的样子：“他说上次的事情都是误会，要跟我道歉。”
陈琰表情讶然。
“他还说一定要我原谅他。”
陈琰不说话。
“他们还会揍我吗？”
陈琰想了想，说“不知道”。
但最起码今天不会了。
事情解决，陈琰抬脚要走，易折星这时候反应倒是很快：“可是我、我家里人还没来接我。”
她想起李哲那张脸，心里就犯怵。
陈琰眯着眼睛看她：“你不会想我在这儿陪你等你家人来接你吧？”
这人麻烦起人来十分不客气。
易折星在贪生怕死这块儿没输过谁，两手合拢：“就一会儿。”
陈琰抬起手臂，指了指空荡荡的手腕：“十分钟。”
易折星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两人肩并肩地并排站着，校门口的学生不多时便少了大半。
易折星视线越过马路，直直看向对面的文具店，再次蠢蠢欲动。
“陈琰。”她挪到陈琰身边，叫他的名字。
陈琰没听见，易折星就抬手拉了拉他垂下的书包肩带。
“又干什么？”
“你去过那儿吗？”易折星抬手，指向对面的文具店。
陈琰察觉到什么，干脆地说：“没去过。”
易折星眨巴眨巴眼睛，毫不识趣地继续说：“里面不光有文具，还有书卖呢。”
“……”
陈琰抬起头，挣扎地闭了闭眼睛。
后悔，他现在就是很后悔。
*
几分钟后，陈琰从文具店走出来，手里拿着塑皮包装的杂志丢给易折星。
而易折星也终于说出了那句她在心里排练过的话：“太好了！谢谢你陈琰！你真是一个大好人！”
文具店第二面窗户书架第二排左数第三本，北江出版社出版的第139期《自然的奥秘》。
“特别篇‘小昆虫大世界’深绿色封皮，是一只螽斯的封面。”
她路过文具店一百次，就看了有一百次，却从来不敢进去把这本杂志买下来。
“什么叫螽斯？”陈琰被绕得头晕。
易折星吃惊：“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陈琰受不了魔音贯耳，走进文具店拿完书结完账想堵住易折星的嘴。
“不就是蚂蚱吗？”
眼见易折星抱着书，看着他又要开口——
“我知道——”
陈琰截住她的话头，咬着字，没好气地重新纠正“是蝈蝈。”
“其实准确来说是隆线蝈螽。”易折星表情严肃地提醒他。
闻言，陈琰猛地倒抽一口气，好悬一口气没上来被憋死。
易折星对新书爱不释手，也顾不上脏不脏，拆开封皮左翻翻右翻翻。
“这好像是盗版书。”
陈琰抬手摸了摸纸页，柔软无力，图像画面也很模糊。
易折星不知道什么叫盗版书，只能从字面意思理解个大概。
“多少钱？”易折星打开书包，要拿零钱袋。
“六块。”陈琰接过那本杂志，漫不经心地回答她。
果真，杂志后书皮赫然写着：售价36元。
还真是盗版。
易折星还在低着头找钱，陈琰看向东边的十字路口，把书塞回易折星怀里：“我先走了。”
易折星慌张地接过她的宝贝书，手里攥紧了零钱，不等回话，陈琰已经离开了。
她站在原地看着陈琰的背影，又低头把纸币塞回零钱袋里，背好书包的功夫，薛蕾出现在了马路对面。
“上车。”薛蕾摇下车窗对着她招呼。
易折星抱着书坐进后排，心情很好，低着头就把杂志翻开了。
薛蕾注意到她手上的书：“哪儿来的书？你从家里带来的吗？”
易折星投入的时候，总是不乐意搭理人，这会儿也正沉迷在昆虫杂志里，没答话。
“易折星。”薛蕾提高了声量。
“陈琰给我买的。”
“是陈琰送你的礼物吗？”薛蕾很吃惊。
如果放在平时，易折星就又要觉得这个说法不够正确，她会耐心解释：是她拜托陈琰去买的，但是陈琰没有要她的钱。
所以这算是陈琰送她的礼物吗？
“嗯。”现在忙着看书的易折星不愿意考虑和解释。
“这陈琰真是个不错的孩子。”薛蕾开着车喃喃，又说，“不过你也不能总收他的东西，太贵重的不能要知道吗？”
易折星在车里摇摇晃晃，眼睛紧盯着兰花螳螂，一行一行看着这种昆虫的生活习性和主要产地，一声不回应。
“易折星！”薛蕾又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在车里就不要看书了，你眼睛不想要了？”
易折星慢悠悠“嗯”了一声，用力眨了眨眼睛，欲盖弥彰地说：“我不头晕。”
“好了！真的不准再看了，回家再看。”
“……”
“如果你再看，我就要没收你的书了。”
汽车驶进拱桥的桥洞，薛蕾下了最后一次通牒。
易折星不情愿地把杂志合上，把书抱进怀里，阖着眼睛斜靠在座椅上。
闭上眼睛，眩晕的感觉却一瞬放大了。易折星收紧手臂，吞了一下口水，来忍耐和缓解这份不适。
隔着眼皮，她眼前闪过一大片的白光，易折星想她们已经驶出了桥洞，很快就要到家了。
她清晰地听见薛蕾再次提醒她，有想要的东西可以让爸爸妈妈来买，不能收太贵重的礼物，要记得跟陈琰说谢谢。
易折星想说好，但她无缘无故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于是回忆起每次她向薛蕾要东西时，薛蕾会跟她说的话：“当然可以，但是你要先答应妈妈一个小条件……”
易折星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外面的光线：“我想要全套的《蝴蝶生活史图鉴》。”
“没问题，不过呢，作为交换你也要答应妈妈——”
薛蕾谈判水平很高，不会随便让别人占到便宜，哪怕对方是自己的女儿。
易折星又赶快继续问：“爸爸呢？他怎么没回来？”
“爸爸项目还没谈好，暂时不回来，”薛蕾把车停好，又继续刚刚的话题，“给你买书当然没问题，妈妈很支持你看书，但你也要向妈妈保证……”
易折星的耳朵自动过滤了薛蕾后面说的话，她低着头又把怀里的书仔细看了看，伸手触上柔软又光滑的封面，还是觉得应该拜托陈琰给自己买书。
陈琰不会像易建德那么忙，她随时能够找到他。
陈琰也不会像薛蕾一样那么不好说话，不会要求她做这个干那个。
当然，陈琰也不总是会答应她，这时候她只需要说“拜托拜托和求求你”，陈琰或许就会答应她的请求。
薛蕾先一步下了车关上了车门。
易折星背上书包，双手规矩地拿着自己的新书，下车的时候也学着薛蕾的样子，一字一句地喃喃说：“这陈琰真是个不错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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