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陈琰跟易折星合不来,最终还是答应她,两人也约定好了,要再一起去把那本书给买下来。
而关于薛蕾为什么会给他带早餐的事情,也在第二天有了答案。
第二天陈琰照常上学,只是出发的时间就没那么早了。
不早不晚,刚好能够让薛蕾开着车赶上。
薛蕾仍旧在他身侧停下车,摇下车窗露出灿烂的笑脸,招呼他上车。
那语气和神态,都热情得让人不容拒绝。
待上了车,的确像易折星说的那样,相同的早餐她准备了两份,易折星的那份已经在家里的餐桌上吃过,多出来的一份是特意带给他的。
这是薛蕾的原话。
陈琰婉拒了几次,薛蕾一边开车一边以他还在长身体为由,希望他能够收下。
自从陈天成离开,家里没了大人,陈琰一日三餐都是外面买的,味道营养自然不会太好。
他头一天晚上本就没有吃饭,正饿得不舒服,易折星把玻璃食盒塞进他手里。
陈琰隔着玻璃食盒看到煎蛋泛起金黄油亮的光泽,一旁摆着的两个肉包还往外散发着温度,尽管有些水汽挂在盖子上,还是能看到薄皮里隐约透出鲜嫩的肉馅。
薛蕾见他犹豫,又及时地说这些东西本就是家里做多出来的,每天都要准备的,并不费工夫。
“快吃了吧,一会儿就凉了。”薛蕾又出声催促,“星星跟我说你在学校里没少帮他,阿姨真的特别感谢你。”
陈琰拒绝的话已经说了许多,听见她这样说终于点了点头,动作很轻地把食物吃了下去。
薛蕾见他吃了东西,也放了心,笑着说:“这才对嘛。”
陈琰回以微笑,把手上的纸巾攥紧了塞进口袋后,便静静地等着薛蕾的下一句话。
他本做好了准备,觉得薛蕾对他最起码会有些拜托和请求,而这些拜托也很容易猜到应该是关于易折星的。
但从薛蕾招呼易折星把车里的牛奶递给他,再到在学校门口把两人放下。
薛蕾除了提醒他们好好上学之外,什么都没有说。
随后的两周里,薛蕾总会在路上偶遇陈琰,热情地邀请他上车。
而车厢里等待他的总有一份热气腾腾、变着花样的早餐。
每一次陈琰都在等待着,或者说期待着薛蕾会说些什么,但薛蕾却从来不会说任何多余的话。
仿佛她对陈琰的照顾,真的只是出于单纯的善意。
而陈琰也再一次的感受到了那份让人无法言表的别扭感。
照理说,他应该很喜欢薛蕾才对——对他关心却不会过多打探他家里的私事。
但即便薛蕾从不开口询问,陈琰还是觉得她仿佛知道和了解关于他的一切。
就好像她在悄悄调查和监视着他一样。
只是这样的猜想只存在于他的想象里,并没有任何事实和证据。
也有些时候,陈琰为了避开易折星特意早走一会儿,但这种小伎俩只会在第二天被薛蕾识破,她总能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方,准确地“偶遇”陈琰。
而后在软磨硬泡的关心之下,带着他一起去学校。
当然了,接二连三的巧合也会在某些时候惹恼陈琰。
彼时的陈琰不过十五六岁,正值青春期,正是厌烦大人的年纪。
他不是没有站在马路上态度生硬,语气坚定地拒绝过,但即便他表现得极不友善,薛蕾也不会对他生气。
她往往只是朝他笑一笑,很谅解似的给自己和陈琰递一个台阶,然后提醒他路上小心,随后便会带着易折星从他视线里消失。
再后来,薛蕾有时干脆不在他身边停下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就直直从他身边经过,像是没有看见他。
反而是陈琰察觉到易折星家的车子开远了,才反应过来。
准确来说,薛蕾作为一个狡猾的大人,总能准确地把握好时机和节奏,既要顺路捎上他又不会真的热情到招他讨厌。
陈琰整整两周,都因此心绪不宁。
他知道薛蕾这么做是为了易折星,但她却从不开口,让人无从琢磨她真正的心思。
陈琰也曾问过易折星。
但易折星的回应让人毫不意外,她那个没有任何褶皱的脑袋瓜完全意识不到任何不对,只是说薛蕾这阵子工作没有那么忙,所以才有机会接送她。
陈琰说不清楚自己的疑虑,易折星也回答不上来。
所幸已经是学期末尾,这样的关照应该不会持续太久。
陈琰这么想着,只能这样宽慰自己。
*
距离假期还剩最后一周的时候,学校布置了一个暑期的课外实践,要求学生们主动到社会上做一些志愿服务。
服务的时间不少于四周,要在实践报告上详细地记录服务内容,完成服务后还需要盖章证明,总之要求可谓非常严格。
而且这实践活动似乎并不是学校一拍脑门想出来的,听说整个市的学校都要一起参与。
不少学生为了这次的实践提前联系打点,但陈琰没心思管这个,他的心思在别处,在于佳玉身上。
那时的于佳玉回了家短住,要收拾出自己的东西,提前寄给自己在日本的朋友为下半年开学做准备。
她和陈天成已经商量好了一切,陈琰不知道细节,也并不开口询问。
他知道自己母亲的心意,不愿问也不想问。
也许是愧疚心作祟,于佳玉面对陈琰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向他说明了自己短期内的计划,连对陈琰的叮嘱和关心也只是点到为止。
她坚决而平淡的态度一如既往,正如她一年前决定要离婚,第二天就搬出了家里,从此对陈琰父子的生活再不闻不问。
所以除开饭桌上一起吃饭的时间,其余时间陈琰上学、于佳玉处理自己的事情,两人在尴尬的氛围中少有交流。
比起母子,更像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
到了周六傍晚,陈琰换好衣服出门之前,还是敲了敲隔壁的房门。
门打开,于佳玉正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什么。
陈琰想了想,还是告诉她,自己今晚有其他事情,不在家里吃晚饭。
于佳玉朝着他笑了笑,问他出去需不需要带些钱。
陈琰摇了摇头。
于佳玉就说让他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陈琰嗯了一声后,很轻地关上房门,又很轻地走出家。
这次他有了准备,背包里手机钱包钥匙都一应俱全,但陈琰脑子里乱糟糟的,并不想坐车。
他还不饿,太阳也还没有落山,陈琰就又一次慢悠悠地往前走。
脚下的柏油路平整宽阔,他行走的速度也很缓慢,一步一步,却能让人变得平静。
陈琰原以为自己的母亲应该非常恨他,恨他们父子拖住她的脚步。
可想到刚才于佳玉坐在床前的神情,他又觉得或许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的留恋是大于怨恨的。
陈琰分不清。
到天边的光辉彻底消失前,他终于抵达了易折星家附近的公园。
易折星站在路边的草坪上,隔着很远的距离,大声地叫他的名字,举着手用力而笨拙地挥舞着。
虽说已经约定好了时间,但易折星像个没有耐心的小孩子,总要反反复复向他确认什么时候去买,什么时候去买。
这会儿的易折星看上去很开心,咧着嘴笑得很灿烂,不难想象她在这里已经等待了很长时间。
陈琰因她的呼喊和有些滑稽的动作放下了脑子里纷乱的思绪。
易折星已经等不及了,直接朝他跑了过来,急不可耐地告诉他那册书在哪里能够买到。
她说的地方是市里最大的书店,在市中心的商业大厦里,一共三层,比起传统的书店更像是商业化的图书主题景点,藏书多,花里胡哨的活动也多。
除了售卖图书和咖啡酒水之外,平时还有艺术展览和文创比赛。
书是易折星在书店官网上检索到的,这么冷门的书,在这间藏书有80000册的书店里却有全套。
陈琰掏出手机查了路线,去的路倒是很方便,地铁直达,坐七站。
结果易折星一听,反应激烈:“不要!我不喜欢坐地铁!”
“那你想怎么样?”
易折星想了想,要回家上楼找薛蕾开车送他们。
这下子换陈琰不乐意了:“你要是找你妈,我还去什么?让你家里人带着你买吧。”
说完,他作势就要离开。
“别,”易折星抓着他的袖子,有点委屈,“我妈不会随便给我买的。”
陈琰扬了扬眉,反问她:“不会给你买,但是愿意开车送你让你单独去买?”
易折星沉默,想也知道没戏。
陈琰看着她:“所以你要坐地铁吗?”
易折星继续抿着嘴不说话。
陈琰抬脚又要走,易折星怕了,双手拽着他的衣袖,站稳了脚步使劲往后扯:“好的好的,你别走,我坐就是了……”
“还不松手?”
见她答应,陈琰站在原地没再动作,只是稍稍上抬了抬被易折星拽着的手腕,带着她的双手轻轻晃了晃。
易折星低着头抬眼看了看他,看样子并不怎么满意,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
只要走500米就能到最近的地铁站,7站路程最多30分钟,直达市中心的商业街道,完全没有不坐地铁的道理。
不喜欢坐地铁这个理由太莫名其妙,陈琰只当她是大小姐脾气,并不惯着她。
从公园走到地铁站的五分钟里,易折星仍旧是闷闷不乐的模样,跟在陈琰身侧,步子似乎也追他追得格外紧。
到了地铁站,陈琰也不再多余跟她啰嗦,径直走到自助售票终端,选好路线的站点,买了两张地铁票。
只是从他们过安检到检票上车,易折星都没怎么说话,缩着肩膀身体一直绷得紧紧的,像个跟屁虫一样黏着陈琰,就连过闸机都要跟在他身后过同一个。
正是晚高峰的时间,等车的人不少,地铁缓缓停下,两人在人流中走进车厢。
没有空位,陈琰抓着手扶杆站定,车门关闭,列车开始前行。
地铁里人很多,陈琰站了少时,有些不自在,左手换右手,转头不走心地看了看四周之后,视线还是不自觉落在了他身边的易折星身上。
来回确认了几次,不是错觉。
“……”
陈琰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闭上了。
地铁里人确实很多,但陈琰看看其他人之间的距离,再看看自己和易折星之间的距离,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因为从上车开始,易折星就像没了骨头一样,整个人都跟他左边的胳膊和身体一直挤在一起,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近得有点离谱了。
他甚至觉得易折星几乎把自己身体的重心都放在了他身上。
陈琰动了动已经有些发麻的胳膊,积攒了一路的疑问此刻终于在脑子里成型:
这人到底在发什么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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