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琰被挤得难受,低声提醒她:“易折星,你站直了。”
易折星像是没有听到,没任何动作,陈琰恍惚甚至觉得她把自己的脑袋都贴在他胳膊上了。
有必要挨他这么紧吗?
陈琰僵着身体低头,从他的视角里只能看到她滚圆的头顶,一动不动的,像是睡着了。
地铁到了下一站,车上不少人下车,两人面前空出一个座位。
陈琰忍不了了,他扶着易折星的肩膀把人晃了晃:“别睡了,你怎么站着还能睡?”
易折星终于也抬头看他,两人对视,陈琰一顿,易折星此时脸上没什么血色,脸上的表情却很警惕,整个人都看着皱皱巴巴的。
陈琰没多问,给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在空位上坐下。
这会儿的易折星倒是很聪明,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之后,声音很小地回答他:“我不坐。”
这是陈琰根据她的口型判断出来的。
他又开口催她:“去坐。”
没想到这次的易折星连话也不愿意回答了,只是用力摇了摇头,看上去非常抗拒。
陈琰看出她状态不好,却不知道她在犟什么,吓唬她说:“你不坐我就要坐了。”
没想到易折星又是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又来那一招。
她自己不坐,也不想让陈琰坐。
不过陈琰到底也没坐上,比起他们两人在这里你推我我推你的,其他乘客显然更加眼疾手快,及时坐上了空位。
列车关上车门,继续驶向下一站。
陈琰看着易折星,张张嘴,只吐出比叹息更轻的气。
车厢里噪音很大,有呼啸的风声不断贯穿两人又经过,列车摩擦着空气有嘶鸣的声响不断敲击着耳膜,一直传递到心脏。
易折星为了抵抗这份不安,用尽力气闭了闭眼睛想要把这份不适挤出身体,她感受到脚下地面的晃动,两只脚像是踩了棉花,仿佛下一秒就会掉进深渊。
恐惧驱使着她收紧胳膊,紧紧抓住陈琰,抓住能使她安全的一切。
周遭的环境很乱,即便在如此大的噪声的,她仍能听见其他人交谈、外放手机的声音,列车到站的时候,会发出让人恐慌的警报声,她只能攥紧双手,把身体缩得很紧。
加上头顶明亮到刺眼的灯光,这所有的一切对于易折星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易折星依旧依靠着陈琰,低着头默默忍耐着,只是抓着陈琰的那只手,用极了力气,骨节泛白,把人掐得生疼。
陈琰察觉出她的异常,不再把她推开,只是一直关注着她的状态,任由她做什么,好在两站之后,车上又下了不少人,面前重新空出了座位。
这次陈琰不再跟她商量,带着人一起坐下,他坐在靠扶手的位置,让易折星坐在他身边。
原以为坐下能让她好一些,但显然情况还在恶化——
易折星身边的空位很快被其他乘客占领,是个有些肥胖的中年男人,一坐下就大敞着双腿,打开短视频软件开始外放。
手机那头播放着机械音的电影解说,通过劣质的外音喇叭扩散,刺耳的“刺啦刺啦”声像是砂纸摩擦耳膜,细碎的电流声像有无数火花在耳道里炸开。
陈琰很清楚地看见易折星被吓得打了哆嗦,绷直了身体一直往陈琰的方向躲。
易折星本就讨厌和别人接触,此时正是应激,那男的敞开的大腿把本就瘦小的易折星挤到一旁,只敢侧着身体朝向陈琰。
陈琰抿着唇视线冰冷地看了那人一眼,随后便起身,想把自己的位置给易折星让出来。
但即便易折星已经怕得不清醒了,却还是敏锐而迅速地抓着陈琰,在陈琰起身的下一秒便跟他一起离开了座位。
此时的易折星宛如惊弓之鸟,她需要他。
现在车上找不到宽敞的空位,陈琰拉紧易折星的手腕,带她走到车厢里没什么人的角落,让她倚靠着车厢,自己则挡在她面前,试图隔离身后杂乱的环境。
但依旧没用。
易折星先是无力地贴着车厢滑下,用手抱紧了膝盖,沉默着把身体缩成了很小的一团。
随后地铁再次停站,金属摩擦着铁轨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指甲用力刮擦黑板,尾音被拉长至尖锐。
易折星抬手死死捂住耳朵,紧闭着眼睛表情挣扎,身体也开始不住地颤抖。
机械的广播音没有任何起伏地播报列车的停靠站点,发出规律的“滴滴”警报声,车门打开的瞬间,空气被压缩,发出似炸裂的绵长“嗤——”鸣,上车下车的人混作一团。
易折星满头的虚汗,脸色却灰一样白,发出无法忍耐的闷哼声,像是痛苦惊惧到了极点。
“易折星?”陈琰彻底慌了,他急切地在她面前蹲下,双手抓住她的肩膀轻晃了晃,想确认她的情况。
她浑身都在打颤,又咬着下唇忍耐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陈琰拉着她想往车厢外走:“走,我们下车。”
易折星以为陈琰又不陪自己去书店了,打着哆嗦急忙往回缩,结结巴巴地说:“不行,我不下车,我们都说好了。”
“明明马上就到了……你怎么能对我不算话呢?”她说着,憋了一路的委屈也冒了出来,眼眶瞬间红了一圈。
陈琰有点着急了:“我们先下车,下车之后再说。”
“我不要下车!”易折星执拗地甩开他的手,捂住耳朵的手也松开了,车门即将关闭,广播和警报声再次响起,易折星又难受又害怕,蹲坐在地上豆大的眼泪开始往下掉。
“听话,”陈琰安抚她,又飞快地转头看了看车门,“再不出去就来不及了,下车之后我们再想办法过去。”
只是话不等说完,车门再次发出气声,关闭了。
易折星一哭就停不下来,她忍耐了一路,好不容易就要到书店了,陈琰却又反悔,现在无论陈琰怎么跟她解释她都无法听进去,一边哭一边发脾气。
此刻的易折星表现得像是个耍无赖的小孩,只是反复地重复着质问“你答应我了,我们都说好了,你不能反悔”,哭喊的声音也越发大了起来。
易折星的尖叫吸引了关注,车厢里不少人站得远远的,目光却直勾勾地看着易折星,还有些人已经举起了手机,已然对准了两人想要拍摄。
陈琰不动声响地挡住了易折星,挡住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地铁里风声呼啸,现在的易折星比起害怕更想去书店,陈琰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而后伸出手替她紧紧地捂住了她的耳朵。
陈琰的手又宽又大,捧住她的头让她直视自己,而后很认真地告诉易折星:“我们要去的,我们现在就去。”
易折星被突然的触感吸引了注意力,被眼泪模糊的视线里唯一能看见的是陈琰的脸,他的手温暖而干燥,车厢里一切的噪音也变得遥远。
她听见陈琰隔着另一个时空跟她说话:“书店在哪来着?你还记得吗?是在环球大道309号的世纪大厦吗?”
“啊?”易折星眼角还挂着一颗泪珠,将掉不掉的,听见陈琰的问话,注意力也被转移了,直愣愣看着他,最后哑着声音蚊子一样嗯了一声:“在36、37和38层。”
说完,还担心自己没说清楚,颤颤巍巍地举起了三根手指。
她懵懵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即便搞不清楚状况,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陈琰轻哂,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了一些。
“那联系电话呢?你记得吗?”陈琰拿出耐心继续引导。
易折星吸吸鼻子,又从脑子里说出了一串号码。
她理解力虽然不怎么样,但机械记忆却十分超群,对数字尤其敏感,加上对这次买书的旅程期待了很久,背出书店的地址和联系电话只是小菜一碟。
“你买的书有几册?”陈琰继续问。
易折星哭得打嗝,瘪着嘴说:“16册。”
陈琰一秒出戏,说出了真心话:“怎么这么多?”
易折星晕晕乎乎的,带着哭腔又要开始回味痛苦:“而且你刚刚还说要我下车。”
她嘴一撅,眼见又要再哭一通,陈琰及时打住:“不下车了,我们还有两站就到了,很快的。”
易折星一眨眼睛,在脸上挤出两行清泪,看上去没那么悲伤了。
“但你要答应我,坚持一下,行吗?”陈琰循循善诱,“如果你再这么哭,这么大声叫,乘务员可能会把我们赶下去,我们就真的去不了书店了。”
原本像野人一样纯真的易折星此刻稍微通了一些人性,安静地点了点头。
“我脸难受。”易折星顶着一张被眼泪鼻涕均匀涂抹过的脸,眼眶红红的。
陈琰看她那个委屈劲儿,挤兑她:“脏死你算了。”
“很吵吗?”
易折星说:“太响了,我害怕。”
陈琰了然:“我给你拿纸巾,你自己捂着耳朵,可以吗?”
听懂人话的易折星点点头,抬手覆在陈琰手上,陈琰慢慢把手抽走,从口袋里翻出纸巾,展开了又折成四方块,递回去发现这人已经没手拿了。
犹豫了两秒,陈琰拿着纸巾按在了易折星脸上,揉面一样转了两把,把纸团成团攥在了自己手里。
易折星额前的头发被揉得起飞,陈琰看着她稍显潦草的发型违心地说:“弄好了。”
易折星捂着耳朵还蹲在地上,对一切浑然不觉,陈琰说完,盯着她头顶鸡窝一样的发型看了几眼,有些于心不忍,抬手想替她整理,将触到她的发丝,又放下了。
索性只剩两站,在易折星皱眉抗拒的神情之下,车门再次打开,陈琰也终于松了口气。
商业街繁华,这一站下车的人不少,陈琰带着易折星下了车,并不急着出站,而是逆着人流把易折星带到了洗手间附近。
“去洗一下脸。”
逃离了密闭又拥挤的车厢,易折星情绪已经稳定不少,她自己一个人朝前走了几步,将要进洗手间的时候,犹犹豫豫地又折回陈琰身边,眼巴巴地瞧着他。
陈琰知道她要干嘛,面无表情地扶着人的肩膀把人转了个方向:“先去。”
“哦……”易折星只好乖乖走进去。
陈琰在外面等着她,也终于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扶着额头望天,又想到刚才易折星的表现,仍是心惊胆战。
惹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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