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琰回家的时候,安装电器的人刚从家里出来。
陈天成前段时间回来,给家里购置了不少新电器,他们家的房子时间长,家电也比较旧,很多电器在安装时没有预留位置,现在只能重新改造水路或者在墙上打孔,经常弄得满地墙灰粉末。
陈琰进门,陈天成叫住他:“先别换鞋,把这些纸板扔地下室去。”
宽大的瓦楞纸被折好用绳子捆起,厚厚一摞堆在地上。
陈天成接过他手里的书包,又把纸箱递过去:“你妈这一走,以后家里只剩下咱们爷俩,这些东西都是必不可少的。”
他伸手抹了一下额角上的汗水,指了指在厨房新装的洗碗机:“以后的你有什么需要,跟我说,我帮你安排。”
“必不可少?”陈琰声音冷淡,低着头出了门,“我妈做家务的时候怎么不装。”
门砰一声关上,陈天成站在原地傻眼两秒,三步并作两步打开门朝着下楼的陈琰大喊:
“死小子!那会儿还不流行装洗碗机呢,平时都是你妈管钱,又没不让她买,你朝我发什么脾气?”
陈琰不理人,拎着两提纸箱下到了地下室。
拧开地下室的铁门,里面摆放着各种杂物,陈琰走到墙角把纸箱放下,看见了靠墙放着的自行车。
车梁被职中那群人砸坏了,车胎是瘪的,整辆车的车身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车是于佳玉给买的,很漂亮也很贵。
那时候陈琰升上中学,不再需要家里人接送,他在专卖店一眼相中这辆,央了于佳玉好久,她才同意给他买,
他用得爱惜,蹭上条划痕都要挨于佳玉唠叨,而现在,于佳玉要走了,这辆车变得破破烂烂,奄奄一息地横在黑暗的地下室里。
陈琰把车抬出来,推了一小段路,车子的后轮在像蛇行一样弯弯扭扭地走了一段。
“……”
陈琰把车又放好,上楼吃饭的时候,陈天成说起于佳玉的飞机票定在下周周四。
陈琰筷子一停。
“你要不要跟我去送送你妈?”
陈琰把最后一口汤喝完:“不去,要去图书馆。”
“请个假。”
“请不了,很忙。”陈琰答得言简意赅。
说完,他不等陈天成再劝,说了声要出门,带着包又折回地下室。
陈琰把歪歪扭扭的自行车推出地下室,在小区门口打了个车,直奔当初买车的专卖店。
老板见了车,咬着烟看了看情况,摆摆手:“损坏得太严重,没必要修,修得钱都够买辆新车了。”
“这辆车上好多零件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真要修啊,就得配,就是修好了也跟原来不一样。”
陈琰听完,看着自己的那辆破车,站在车行门口定了片刻,推着车离开。
到走到第六颗梧桐树的位置,捏捏车把的刹车,又推着车走回去。
“修吧。”陈琰这次直接把车推了进去,语气平静。
车行老板抬头,扫了一眼陈琰,笑了:“孩子,这车谁给你买的?”
“家里人。”
老板哈哈一乐:“我看是你把车弄坏了不敢告诉你妈吧,要不然你把你妈电话给我,我替你跟她说,坏成这样真犯不上修。”
陈琰抬脚要走:“什么时候修好,我来拿。”
“行吧,既然你非要修,那就修。留个电话吧,不一定什么时候能修好,”老板见他坚持,挑挑眉,拿出手机记电话,“记得交定金。”
“不过我可提前跟你说好,这修好了,也跟原来不一样。”
陈琰垂着眼睫交钱,交完钱,出了车行。
他没着急打车,又朝着家的方向走了一会儿。
夏天的晚风不算凉快,吹打在脸上,携带着扑来一股热浪,头顶的蝉鸣在头顶不止不休,惹得人心烦。
陈琰有一瞬间,不太明白自己修这辆车意义在哪里。
随后的几天过得很寻常。
陈天成照旧劝他去给于佳玉送机,嘴上说着或许是跟她的最后一次见面,语气却毫不介怀,末了,轻描淡写地跟他说“往前看”。
而陈琰也照旧拿图书馆当借口,他仍旧每天去一次图书馆,挨着时间躲到图书馆得以稍微喘息和安定——
不去想陈天成、不去想于佳玉、不去想任何人。
图书馆是一切混乱中的唯一有序。
他会在图书馆见到易折星,跟易折星待在同一张桌子前给读者登记信息,把书归还回书架时要掐着时间找到易折星,把那些她没弄好的书放回原来的位置。
回到一层,被易折星扯着袖子递过来某本书,为她解释她不理解的情节。
周六放一次电影,他和易折星并肩静静坐在最后一排。
他闭上眼睛休息,耳边有轻微的呼吸蹭过来,痒痒的,易折星凑过来小声问他:“陈琰,你怎么这两天不开心。”
陈琰睁开眼睛,适应了报告厅里的光线:“你说什么?”
易折星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能看出来。”
陈琰没答话,伸手扶着她的头把人转回去:“好好看你的电影。”
到周三的傍晚,陈琰接到车行老板的电话——车修好了。
他把车接回了家,果真跟说好的一样,同色的零件很多已经不再生产,拼拼凑凑勉强把车给修好,跟他原来的那辆车两模两样。
晚上,陈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睁着眼睛一整晚都没能入睡。
手机时钟显示时间五点的时候,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了家门。
夏天的天亮的很早,他在街上对付了两口早饭,又骑着车在大街上晃悠,一直到七点半,图书馆开门,陈琰心里隐隐松了口气。
也许是一夜未眠的缘故,一整个上午,陈琰都心神不宁,总觉得有某种东西在向他逼近。
他灌了两杯冰水,焦躁的感受毫无消减。
上午十点半,坐在桌子前的陈琰猛然起身,鬼使神差地走出图书馆的大门。
向前直走五百米再转个弯,他早上停车的位置空无一物,只留下一条被剪断的自行车车锁。
“……”陈琰呆站在原地,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胸口因喘息微微起伏。
四周的还有好几辆自行车,比他那辆更新比他那辆更好看,但偏偏……是他的车被偷了。
一切宛若老天无情的嘲讽,哪怕再如何小心翼翼,哪怕他已不再奢望任何,还是不行。
头顶的烈日照得陈琰有一瞬晃神,他头晕目眩。
“陈琰!”跟着他跑出来的易折星走到他身边,“你怎么跑出来了?”
“易折星,”陈琰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略略发抖,他转头,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满眼血丝,“车丢了。”
回到图书馆里,一整个上午,陈琰整个人都魂不守舍。
连闭着眼睛趴在书桌上小憩,眉头都是紧锁着。
易折星比他精神头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坐在他身边翻漫画,时不时偏过头看他几眼。
陈琰的眼皮很薄,闭上的时候能看见眼皮上青紫的血管,或许是睡得不安稳,眼珠一直在眼皮下面来回滚动,带着睫毛一起微微颤动,那是被噩梦缠身的表现。
做噩梦的时候得被叫醒,易折星嘴唇微张,想开口叫醒他,又迟迟没有动作。
“陈琰,陈琰?”易折星最终用气声叫他,她伸出根手指,轻轻触了触他的肩膀。
陈琰似乎更难受了,苍白的嘴唇抿得平直,枕在头下面的手也无意识地收握攥紧。
易折星看得有些害怕,她舔舔下唇,眨巴着眼睛,却并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想去找人,却不知道应该找谁、去哪里找。
“陈琰?”易折星伸手,先是触到他的肩膀,她笨拙地轻抚他,一下一下很有耐心,“别害怕陈琰。”
陈琰的呼吸很沉,她听到他粗重的喘息声,听得人耳朵累。
易折星又大着胆子把手放在他头上,指尖在真正触到他发顶的瞬间微微一顿,掌心下的发丝被修剪的很利落,从指腹划过有些扎手。
“陈琰,不要害怕。”她嘟嘟囔囔地凑近他,嘴里的安慰来来回回也只有这一句,她也学着陈琰的样子用胳膊垫在脑袋下面趴着,手指从他的发旋处慢慢梳理到他的脖颈。
也不知是她的安抚有了作用还是陈琰的噩梦播放到终结,陈琰蹙着的眉心被解开,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
*
“星星,星星?”
易折星被薛蕾叫回了神,视线从自己的右手抽离,手指向着手心拢了拢。
“想什么呢?怎么妈妈说话都听不见?”薛蕾开着车,接她从图书馆回家。
易折星直直地看着前方,歪了歪头,说:“今天陈琰不开心。”
“怎么了?”薛蕾一愣,“出什么事了吗?”
“他的自行车好像丢了。”
“是吗?”薛蕾声音高了几度,“图书馆附近没有监控吗?”
易折星摇头:“不知道。”
薛蕾很快地在“陈琰丢了车”这件事情上翻篇,轻飘飘把话题扯回到了女儿身上:“那你呢?有没有安慰安慰陈琰?他丢了车肯定会很伤心。”
“陈琰平时对你那么好,现在他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你是不是也应该关心关心他?”
“嗯,安慰了吧。”易折星挺直背。
薛蕾不放过任何教导她的机会,又开口,絮絮叨叨地教她该如何为人处事,怎么说才能让陈琰别那么难过。
易折星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个回应,实际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脑子里搅和着在想别的。
吃罢晚饭,易折星回到房间反锁了门。
坐在书桌上写写画画两个小时,在纸上为自己塑造出两个优点。
一、聪明。
二、友善。
写完,她把笔放回笔盒,抓耳挠腮,绞尽脑汁,焦头烂额,写不出第三个。
易折星又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房间里低着头乱转找灵感,一直晃悠到该睡觉的时间,她换好睡衣洗漱完毕,上了床盖好被子闭紧了眼睛。
还是不甘心,一掀被子光着脚跑到书桌前,她歪歪斜斜写下了第三个优点:
恐男,但是愿意在陈琰不开心的时候摸摸他的头。
啊 写到文案了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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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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