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建德转身走出监控室,站在窗边给薛蕾去了一个电话:
“监控我看过了,直接带他父母来学校聊吧。”
“视频里是什么,你怎么了……?”
薛蕾握着电话的手指收紧,只听他的语气,就能察觉出易建德的不对劲。
薛蕾太了解丈夫的个性,只要是跟女儿挂钩的事情,他就总是格外偏执和疯狂。
此刻的易建德声音低沉,语气冷厉,薛蕾甚至能想象到他现在阴鸷的神情。
那头迟迟不回复,只传来克制似得一声叹息,这让薛蕾心里有点害怕。
她又开口问他,易建德已经不想再废话了,只说一句“来了再说”,便立刻挂断了电话。
*
陈琰被叫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在上第二节课。
他们班的班主任不合时宜地出现,站在前门,打断授课,然后,点了陈琰的名字。
陈琰站起身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向前排的易折星投过去。
易折星专心做事的时候,总是很认真,这会儿她正低头做笔记,手上握着的,是昨天他们一起买到的水笔。
她反应慢,写完,意识到四周的同学在朝着同一个方向看过去,于是也抬头,只看见陈琰离开时的背影。
陈琰跟着班主任,穿过走廊,下了楼,推开办公室的门。
里面坐着的,是易折星的父母,对面还坐着一对中年夫妇,不认识。
易建德似是累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见他来了,只抬眼看了他一下,收回视线,单刀直入,要他把昨天的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办公室里气氛压抑,除了易建德,再没有第二个人说话。
班主任尴尬地笑了一下:“要不要把易折星也带过来问问,毕竟这事情跟她有关,而且——”
“不需要。”易建德冷声打断她,这次连眼皮都没有抬,专横地下了决定。
班主任被噎得一愣,不说话了。
薛蕾看着易建德,也没有说话。
“有什么事我来解决,你直说就是。”易建德垂着眼睛,手指在桌子上轻敲。
陈琰站在原地,一字一句,把事情的经过讲出来。
“所以说,易折星动手打人了吗?”易建德向他再次确认。
“没有。”陈琰平静地回答。
“你!你……哪怕她没打,也可能是你动了手,”苟伟的父母站起来,瞪着眼睛指着陈琰,“没人打他,我们家伟伟自己摔成那个样子,谁信啊!”
男厕所没有监控,苟伟到底是自己摔的,还是被人打的,没有人知道。
班主任很为难地说:“但监控里确实是他主动把同学带到了实验楼。”
“老师,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知道的,我们家伟伟一直以来都是好学生,年年拿学校奖学金,他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啊!”
苟伟的父母不死心,接连扑到跪在班主任面前,开始哭闹。
“肯定是他说谎了!”
陈琰站着,冷冷看着,并不答话。
“好了,”易建德真的烦了,神情厌倦地抬起手随意挥了两下,“你回去。”
班主任的裤腿被扯着,再次开口:“我觉得,咱们要不还是再详细了解了解情况吧。”
“回去吧。”易建德起身,再次以不容质疑和反抗的口吻重复。
陈琰转身,走出去将门带上,把里面嘈杂的声响彻底隔绝了。
他按照原路返回,走回教室。
这一来一回并没有费太多时间,中间的谈话也很短暂,陈琰回到教室,那节课还没有结束。
他没有听到事情的处理结果,也并不知道苟伟会受到学校的什么处分。
但看易建徳的反应,还有他那个小心眼的程度,这件事会有个彻底的了断。
果真。
两天后,苟伟不仅没回到班里,就连在班上放着的书本习题,班级名册上的名字,总之和他有关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间消失蒸发。
而学校和老师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和解释。
陈琰坐在位置上写题,听到周边的同学在低声议论,说是在学校门口看到苟伟的家人在学校门口拿着横幅抗议。
只是这点议论也没激起任何涟漪。
不知道什么原因,苟伟的父母只在学校门口出现了这么一次,便也跟着消失了。
又过了两天,陈琰再次被约谈。
谈话的内容依旧很简单,只是这次跟他谈话的对象不再是班主任,而是学校的校长。
校长先是说看了他的动态排名,夸奖他最近进步很大,又说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诸如见义勇为、品学兼优一类的客套话。
最后,说火箭班为他特设一个入班的名额,算作对他的奖励。
“距离大考只剩半年了,你要加油。”校长温和地朝他笑笑。
陈琰木着脸,没给回应。
好半晌,他才问:“为什么?”
校长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把身体陷进身后的椅子里:
“你的信息还有其他东西已经安排过了,趁着课间,把东西收拾一下,去吧。”
陈琰这次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
起身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
陈天成知道儿子升到火箭班之后,眉飞眼笑地又要庆祝。
头顶浮夸又华丽的天顶雕塑,摆盘精致的小碟菜,摆在大厅的三角钢琴以及站在旁边的小提琴手。
那餐厅纷华靡丽的氛围让陈琰忍不住皱眉。
他意识到什么,转身想走,又被陈天成拽回来。
陈天成提前订好了包厢,两人坐定不久,如陈琰意料那样,易建徳在包厢门口出现。
终于,在看到易建徳那张笑脸的时候,陈琰内心的反感达到了顶点。
易建徳那只老狐狸的表面功夫仍旧做得滴水不漏,他笑着说恭喜,被陈天成敬完酒,又回敬他。
他从孩子教育聊到陈天成最近参展的画,该说的能说的都说了。
偏偏对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
易建徳把学校的事情死死压在手里,一点消息也没走出去。
陈天成自然对陈琰转班的原因一无所知。
易建徳说是孩子自己争气,又说是他这个父亲做得好,把陈天成哄得哈哈大笑,像个四十多岁的孩子。
酒过三巡,陈天成直喝得眼神迷离,脸红彤彤的,说话也开始变得结巴。
陈琰冷眼看着陈天成握紧易建徳的手,说谢谢他给孩子介绍了这么好的老师,能和他交到朋友是何其有幸。
他说着说着,要掉眼泪,想说自己那不算成功的婚姻。
陈琰正要开口阻拦,陈天成的手机响了。
刺耳的铃声把陈天成的意识召唤回来不少。
他收回手,摸到台面上的手机,朝易建徳笑笑,眯缝着眼睛看了看,道了句“失陪”,一边清着嗓子一边推门出了包厢。
这包厢隔音效果很好,陈天成推门的一瞬间,外面的环境声飘进来。
陈天成只说了一句“喂”,包厢的门合上,便再听不到一丝声音。
房间里重回寂静。
陈琰正垂着眼睛摆弄餐盘里的一块肉,他已经吃不下,但因为不想和易建徳有任何交流,所以不愿意抬头。
可易建徳心情颇好。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四周的浮雕和装饰画,一开口,是讥诮的笑意:
“你爸怎么挑了这家餐厅,装潢这么土。”
“他的画可看不出审美这么差。”
陈琰:“他以为这种暴发户风格你会比较喜欢。”
易建徳一听,不但没生气,反倒哈哈笑起来。
他又问:“你没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陈琰冷冷看着他,反问:“说什么?”
易建徳满意地挑挑眉,点头:“你还算有点男人的样子。”
“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因你而起,如果不是你,星星的成绩会一直稳定在第一名,那小子也不会被折腾得狗急跳墙。”
“所以说,你应该要承担一部分责任。”易建德噙着笑冷冷睨着他。
陈琰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这时,陈天成的电话已经打完,推门进来。
易建德已经站起身,捏着餐巾轻拭嘴角。
陈天成走进来,看见他的动作,有些意外:“已经吃好了吗?好几道还没上呢。”
易建德笑笑:“该说的都说了,该祝贺的也祝贺到了,家里还有些急事,我就不在这里多留了。”
“我来的急,也没能捎上件礼物,不过我已经跟领班打过招呼,这餐记我账上就好,也算是给陈琰的贺礼,你们慢慢吃,我就先走了。”
“你怎么做这么生分的事情!”陈天成不满地念叨,随即便紧跟着易建德追出了包厢。
他跟易建德站在餐厅门口好一番客套,一直到送走易建德后回到包厢,才发现包厢里一个人都没有。
陈琰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
*
易建德坐在车上,绕过第二个街口,才感到酒劲有点上头。
吩咐司机把车里的音乐关掉,隔断缓缓升起,他才靠在车座上阖上眼睛。
这段时间家里过得并不太平。
他因处理这件事再一次跟薛蕾起了争执。
可以说是闹得地覆天翻。
薛蕾对他这样“恩将仇报”的做法很不满。
易建徳不认为把陈琰送到学校最好的火箭班算是什么“恩将仇报”,按那小子的破成绩来说,应该痛哭流涕地感激他才对
薛蕾嘴上说如果没有那小子,现在星星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可易建徳知道,她其实是在怪他用这种极端的保护把女儿再次圈禁起来。
易建徳无所谓。
实际上,他对女儿能否自立也根本不在乎。
他想,自己在世俗意义上已经如此成功,就算养育保护女儿十辈子,也不过是挥挥手指的事情。
假设他真要这样,旁人又能如何呢?
易建徳转念,想到妻子说的“会把女儿彻底毁掉”,心头登时涌起一阵烦躁。
他蹙眉,打开车窗,冰冷的夜风顺着窗子吹进来。
而后,易建徳笃定地在心里确认——
他不光不会把女儿毁掉,还会给她一个完美的美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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