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折星听说陈琰转班之后,一连忍了好几天。
她想去找他玩,想问他为什么要转班,还想说那天买的笔少了一根没买齐,要他带着她把剩下那根红笔也给买齐。
但易建徳说,因为她胡乱答题,有意修改自己的成绩,事情已经牵连到了陈琰。
陈琰打了人,就要接受处罚。
易折星不乐意了:“可是陈琰没有打人!”
当时的易建徳正蹲在她身边,拿着棉棒给她膝盖上的伤口上药。
他笑笑,问:“你看见了?”
“没有…我当时被关着,”易折星皱着眉回忆,认真又诚实,“没有看到。”
“嗯……”易建徳也跟着她思考,“可是学校就是这么说的,会不会是他撒谎了?”
“陈琰不会撒谎的!”易折星更气愤了。
易建徳仍保持着笑容,用纱布细心把伤口给包好:“为什么呢?”
易折星回答不上来了。
总之,易建徳说,她的任性已经连累到了陈琰。
为了陈琰,也为了她自己,她不能再跟陈琰走得那么近了。
见不到陈琰的日子开始变得很无聊。
易折星的生活固定成了另一种样子。
她按时吃饭、去上学、下课、回到家里写作业。
没了苟伟,同桌换成了一个很和善的女孩儿。
不会对她冷嘲热讽,说那些易折星听不懂的话,会请教她题怎么写,会跟她说谢谢,有时还会和她一起去洗手间。
一切都回归平静,唯一的麻烦是她笔袋里少的那只红笔。
将近学期末尾,批改作业的方式改为了让家长批改。
易折星很喜欢用红笔在习题册上画对勾的感觉,但眼下少了只笔,就只能忍着心痒把批改的事情放下。
薛蕾给她买来支笔,款式跟原先那支一模一样,但易折星不满意。
陈琰已经跟她说好了,要给自己买新的,现在把东西买来的人却变成了别人,这不行。
于是易折星就这么继续空着自己待批改的练习册。
随着时间流逝,那些需要批改的书页越累积越厚。
易折星每次翻开书,都觉得那些书页嗷嗷待哺,张着嘴一直问她:什么时候能画上对勾?什么时候能画上对勾?
她无可奈何,只好代替各科习题册去找陈琰。
火箭班下午的课程安排要比普通班多一节课。
易折星下了课,就背着书包站在陈琰的班门口眼巴巴地等着。
陈琰是第一个出班门的。
兴许是早就看到了她,他皱着眉,表情不太好看,一出教室便径直朝她走过来。
将要靠近她,易折星连忙后撤几步,把两人的距离拉远。
他再靠近她,她便再走远。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站定。
陈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易折星摇摇头,又点点头:“你什么时候给我买那只红笔?”
陈琰静静看着她,想了想,说,先不买了。
易折星点点头,只好说,好吧。
她又问,陈琰,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陈琰说,没有。
他们一起走了一段路,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易建徳站在车旁边正在等她。
陈琰隔着马路跟易建徳对视了一眼,又轻声嘱咐易折星:“以后放学早点回家,不准在我们班门口等我。”
他说完,便先一步离开。
易折星被易建徳拉着手过了马路,取下书包,坐上车。
易建德开着车带她回家,一开口,语气担忧而恳切:“怎么又去找陈琰了?”
“要买红笔。”易折星盯着窗外。
“我之前还听校长说,担心影响不好,要给他办转学呢。”
“你们两个闯祸精,把你们调开就是怕你们再一起捣乱,如果被老师校长看到你们还在一起,会不会给你也办转学?”易建德询问她。
“我不想转学!”易折星害怕地猛然转过头,很大声地回答。
她好不容易适应了现在的环境,现在突然要她换个新环境,易折星当然不会同意。
易建德干笑了两声:“也不一定是你,有可能会让陈琰转学啊。”
“说不定他哪天就不在了。”他压低声音,像是在讲什么鬼故事。
“也不能让陈琰转学!”这次易折星直接把整个身体都朝向易建德,肩上的安全带死死将她向后拉扯。
“好好好,你们谁都不转学,好吗?”易建德立刻投降,一副女儿奴的窝囊劲儿,“那你可就得注意一点了,小心不要让老师同学看到了。”
“好吧,我先不去找陈琰了。”易折星闷闷不乐地答应。
她低着头抠手,唇微微撅着:“反正他也说先不给我买红笔。”
易建德得到他想要的承诺,总算在心里松了口气,笑了两声:“爸爸给买,你想要什么样的爸爸都给你买。”
*
易折星被“陈琰转学”的说法彻底唬住了。
又担心他真的会在某天突然在学校里消失,于是她开始在每天放学的时候绕到“火箭班”门口看一眼陈琰。
但陈琰说了,不许她在班门口等他,易折星就只能鬼鬼祟祟地躲在窗边,朝着班里看一眼确认陈琰还在不在班里,有没有转学。
火箭班是精英班,光是这个噱头就足够吸引很多家长送钱把孩子送进去。
因此,比起普通班,火箭班的人员数量要多上一些。
起初,找到陈琰并不是件易事——他坐在后排的角落里,人头挡着人头。
好多次,易折星找不到人,都以为陈琰真的转学走了,已经急得要给易建德打电话了,才在人缝里找到他。
几次之后,易折星认为自己应该把“查看陈琰有没有消失”这件事纳入她的日常安排里。
有时候,陈琰会换位置,这时候就不太容易找到他。
易折星就总要多花一点时间,站在窗边从第一排从左到右,一排一排地扫到最后一排。
一直到找到陈琰。
她雷打不动,每天准时出现。
这么一看,就从初三上学期看到下学期,身上的衣服也从冬装换到毛衣,再到长袖。
后来,一次一次的考试,换座位,陈琰的位置也从角落里逐步换到了更显眼的位置。
不过尽管易折星小心翼翼,但也有些时候,她会跟陈琰碰上面。
可能是陈琰从外面回来,鬼一样地从她背后冒出来;也有可能是陈琰去洗手间,出门的时候跟她撞上。
当然,最可能,发生的最多的,就是他们班里的人发现她,然后直接跟陈琰告状。
因为不管刮风下雨,她都准时出现,看得认真,唇微微启着,连眼睛都不眨。
找不到人的时候更容易暴露———易折星皱着眉,表情严肃,整个人都不自觉往玻璃上贴,鼻子和嘴巴在玻璃上呼出白雾,显出一个人脸。
那画面真是又滑稽又吓人。
坐在窗边的同学正低头写题,一抬头,被窗玻璃上的人脸吓得猛一哆嗦。
拍拍胸口,咧咧嘴,开口就要喊:
“陈琰,年级第一又来找你啦!”
陈琰不悦地抬头,准确地在第二块玻璃下缘看到模模糊糊雾蒙蒙的一张“鬼脸”。
两人的视线隔着玻璃一交汇,易折星拔腿就跑。
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她一边跑,还一边在心里生闷气,怪窗边的同学多管闲事。
还叫她什么“年级第一”,听了让人怪难为情的!
时间久了,易折星的反应速度练上来了,人也学聪明了。
有时不等别的同学告黑状,陈琰凭借蜘蛛感应,下意识地一扭头———
窗户边上半个人影都没有,只留下三小片呼出的水汽。
两个鼻孔一个嘴巴。
*
初三下学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考试中度过的。
距离中考剩不到两个月的时候,老师开始催促大家和父母商量一下自己的志愿。
这一次,易折星站在陈琰班门口,没有跑。
陈琰走出来,听见易折星问他:“你要去哪所高中?”
陈琰说:“不知道,还没想好。”
“你呢,是不是要去附中?”陈琰问她。
易折星有点烦:“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说?”
陈琰哑然。
因为每个学生基本都把附中作为自己的第一目标院校,虽然易折星所在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中学里的平平无奇的普通班。
但想考附中对学生们来说,就跟说“我要上清北”是一样的。
也许考不上,但每个人都会想。
除了易折星。
易折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上哪所高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初中上得好好的,又要去上高中。
与她模糊混乱的内心想法不同,唯一一个既定的事实是————易折星成绩很好。
尤其是在这所普通中学,易折星闪闪发光的成绩像是屎堆里的黄金。
那份优异耀眼的成绩单会让看到易折星的人感慨: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就会给她开启另一扇窗。
照理说,易折星是最配升到附中的人。
但她没有这么选择———
第二天,易折星又照时跑来,隔着一定的距离,她跟陈琰说,我要去实验。
陈琰问为什么。
易折星很开心地踮脚,说,因为实验中学很好,食堂很好吃,课时安排很少,环境很漂亮,还有很多社团活动。
陈琰点点头,已经明白那是她父母为她做下的决定。
“你必须要和我去一所学校。”
易折星固执地提出要求。
话脱出口,她又察觉到不对劲,自顾自地碎碎念:“尊重,尊重。”
易折星皱着眉头,像在跟另一个自己做斗争。
重新整理好自己该说的话,她改口:
“我们必须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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