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多和唐意两人因易折星的话在客厅里笑得东倒西歪。
陈琰漆黑的眸子却一直盯着她的脸。
“你会讲笑话了。”他含笑望着她，尾音都带着些愉悦。
易折星愣愣的：“这就是讲笑话吗？”
“是。”陈琰笑意更甚，视线柔软，靠近着她坐近了一些。
易折星睫毛垂了垂：“其实我想说，我的卡祖笛吹得不太好。”
杨多说得也没错，确实很像唐老鸭和放屁声。
“我知道。”陈琰声音很轻，只是仍旧笃定的，一字一句地回答她。
“没关系。”
*
吃过饭后，杨多又盯上了唐意家的国际象棋，吵着闹着要唐意教他。
唐意说自己也不太会，这东西是她爸的，只能教他一些皮毛。
两人在边上下棋，陈琰坐在地毯上打开了电视，易折星就待着他身边翻看唐意送她的杂志。
陈琰在电视页面上逐页翻找自己想看的电影，时不时听见身侧纸张轻翻的声音。
等选好了电影，便默不作声地把声音关小了。
两人肩并肩坐在地毯上背靠着身后的沙发，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易折星把视线从杂志拉出来时，意犹未尽地轻叹了一口气，曲着膝盖把杂志紧抱在怀里。
她把下巴放在膝盖上，也跟着陈琰一起看。
陈琰选的是一部剧情片，情节晦涩，从中间看没有前因后果，很难理解。
陈琰垂眸看她，嗓音很低：“要换吗？”
他记得这人尤其喜欢看动画电影。
“不要。”易折星摇摇头，依旧固执地盯着电视屏幕。
冬天的色彩不怎么明朗，从窗外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
但房间里温暖而安宁，易折星肚子被填饱了，困意也越来越剧烈，她就这么看着看着，眼睛也逐渐一耷拉一耷拉的。
陈琰问她要不要去睡觉。
易折星眯着眼睛含糊不清地说：“不要，我不困。”
话说完不过两分钟，就闭着眼睛枕在自己膝盖上睡过去了。
大概是真的累了，她蜷缩着身体，头也歪歪扭扭地勉强垫着，呼吸深且绵长，尽管姿势别扭睡得并不安稳，也还是没有醒过来。
见她摇摇欲坠，陈琰下意识地想用手掌撑住她的脸颊，但凑近了，真正看到她脸上白而薄的皮肤，陈琰才意识到她确实是瘦了不少。
易折星的睡颜安静而乖巧，略蹙着眉，睫毛一颤一颤的，让她此刻看上去像是一个不安又脆弱的幼兽。
两人贴得极近。
陈琰几乎能够感受到她的呼吸和身上的温度，他漆黑的眸子向下微敛，便能够很轻易地捕捉到她无意识轻启的嘴唇。
小小的，形状漂亮，看上去饱满而柔软。
陈琰的喉头轻滚。
待他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已经停留太久时，陈琰用手后撑着身体，移开目光，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易折星睡觉很认地方，累晕了也睡不深，她中间迷迷糊糊醒过来几次。
一次是陈琰给她盖被子。
她不知怎么已经躺在了身后的沙发上，半梦半醒地在怀里乱抓了一番，又跟陈琰嘟囔着说了些什么。
陈琰已经帮她把被子角掖好，将杂志塞回她手里，手掌轻拍在左肩上低声安抚她。
易折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更不记得陈琰说了什么。
只知道她被拍着拍着，便抱着东西又睡过去了。
第二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易折星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自己身处哪里。
她转过头，看见陈琰三人的背影，脑子里的记忆才逐渐回归原位——这是在唐意家里。
易折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电影里角色说的语言都已经换了。
电视声音很小，她只从缝隙里看到一点点画面，突然之间，屏幕被一张带血的鬼脸占了满屏。
这一下给易折星吓得不轻，由于来得太快，她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只是身体猛然缩了一下。
杨多和唐意坐在两边，正捂着眼睛缩成一团。
陈琰听见身后悉悉索索，衣料摩擦的声音，转过头，便看见易折星蒙着头，整个人都躲在被子里。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过了一会儿，被子边缘才缓缓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头顶。
陈琰拉着被子向下轻拉，又渐渐冒出来一双睫毛湿软的眼睛。
“那是假的。”陈琰轻声说。
“闭上眼睛，继续睡吧。”
陈琰见她害怕，心下觉得好笑，伸出手，拇指轻平摸过她的眉毛。
电视上的恐怖镜头还在一环接一环地上演，两边的杨多和唐意仍聚精会神地害怕，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易折星一边觉得害怕，一边又好奇，眼睛朝着电视飞速瞟了一眼，又很快闪回来，直勾勾盯着陈琰，再不敢随意乱看了。
陈琰唇角带了些笑意，把被子在她下巴处掖好。
他用手覆上她的眼睛，强行让人闭眼。
被盖了眼睛的易折星也不老实，陈琰感触到她湿漉漉的睫毛在他掌心里轻蹭，一眨一眨的，像只振翅的蝴蝶，惹得他掌心发痒。
怕压到易折星的眼睛，他轻抬起手，只虚虚遮着她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不再眨巴眼睛了，陈琰以为易折星睡着了，就想把手给收回来。
没想到手一拿下来，易折星就立刻把眼睛睁开了。
一双明亮而澄澈的大眼睛挑衅似的看着他。
陈琰被她气得发笑，弯了弯唇角，曲着手指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记后，便转过身不再理她了。
易折星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担心自己又被吓，索性把后背对着电视。
闭上眼睛，耳边是细微的电影白噪声，过了不多久，她又睡了过去。
等第三次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易折星在柔软的沙发上躺了一下午，只觉得后背发疼，她扶着发晕的脑袋，坐直了身体，
客厅里没开灯，电视上反射出微弱的荧白光芒，把地板照亮了一小片。
杨多闭着眼睛躺在地毯上，看上去也睡着了。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陈琰一个人直坐着，电子屏幕上不知道放到哪一部电影，镜头一晃，又是一张陌生的鬼脸跳出来，十分骇人。
但陈琰正坐着，看着屏幕，纹丝不动，闪烁变化的光芒勾勒出他身体的轮廓。
室内的暖气烤得易折星嗓子发痛，她往下吞咽了一下，有些干涩地开口：“糖糖去哪里了？”
陈琰听见哑哑的声音，回过头：“她回房间睡觉了。”
易折星点点头，脚步发软地沙发上抱着被子挪到了陈琰的身边。
电影依旧播放着，男女主满身脏污，手里只拿了一支手电筒，在破旧的古堡里前行。
气氛压低，微弱的背景音效也变得诡异起来。
陈琰预见接下来会有跳脸，手指垂下，在自己身侧摸索着什么。
触到电视遥控的一瞬间，易折星怔怔的，似是梦游一般说：“我做噩梦了。”
“梦到什么了？”陈琰应她。
易折星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偏头看着他，疲累地轻舒出一口气。
她缓缓闭上眼睛，良久，声音低低的：
“我梦见你把我丢下了。”
“就丢在我们一起上学的地方。”
闻言，陈琰要关电视的手一顿，抓着遥控器的指节缓缓收紧。
电视里一只惨白的手悄无声息地搭在门上，下一秒，门猛然被打开，变调的音效和扭曲的血脸一起跳出来，嗡鸣的声响扯着陈琰的心脏也跟着晃了晃。
他面色沉静地抬手，在电影最**的部分关掉了电视。
屏幕一瞬转黑，整个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也被切断了。
陈琰在黑暗里静静坐着，身边的易折星说完这句话，便再没了任何声响，仿佛那只是一句梦呓。
他抬眼，透过客厅的窗户，在幽蓝的天光里，看到了室外高耸着的树木。
没有树叶，只留下干枯、了无生机交错着的树枝，冷风一过，摇摇晃晃，显得更为萧瑟。
陈琰：“只是梦而已。”
他声音极轻，说完，听不见易折星回应，心头一慌。
陈琰倾身，手掌贴上她的侧脸，拇指蹭过她脸颊的时候，却并未触碰到眼泪。
易折星睁开眼睛，拉住了陈琰的手，却说：“不是梦。”
她在黑暗里看着他，拉着他的手带回他胸口处。
陈琰的掌心被贴在自己胸口，手掌之下，自己的心跳隔着衣物床传递到手心里，易折星的手掌则覆盖在他手面上。
易折星想要他也体会到自己的感受。
她将另一只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确认着自己的心跳。
陈琰听见她说：“我这里很痛，很痛。”
她声音闷闷的，听得陈琰心头跟着抽了抽。
他确信，自己也感受到了那份痛楚。
陈琰定了定神：“我不会把你丢下的。”
易折星收回手，沉吟片刻：“可是，你好像已经把我丢下我一次了……”
“如果我没有来找你，你是不是会把我忘记？”易折星垂了垂眼睛，“还是说，其实你已经把我忘了。”
陈琰越听，眉头越锁越深，刚开口打断她，只听啪嗒一声。
客厅的灯亮了。
明亮的光线瞬间照亮整个客厅，唐意揉着眼睛站在开关处：“这么黑你们怎么不开灯啊？现在几点了？”
地上的杨多睡得正香，突然被白光一照，捂着脸在哼哼了几声，翻了个身。
唐意走过来，看着地毯上对坐的两人，顺手踢了踢杨多，一脸不解地问：“你们俩干嘛呢？我爸妈晚上不回来了，咱们去吃晚饭吧。”
看来当下并不是一个聊事情的好时机。
陈琰正想截住易折星的话头，没想到她却先一步跟唐意回答说：“好的，去吃晚饭吧。”
说罢，她便起身去了洗手间。
被留在原地的陈琰一怔，这有眼色得简直不像是易折星。
杨多睡得迷迷糊糊，也一并被拽起来了。
几个人一起打车去了家饭店，等吃完，已经晚上八点钟了。
杨多还提议要一起再转转，陈琰说：“不早了，让她们俩回去吧。”
杨多会意，点点头：“哦哦，也行，那咱们下次再一起玩吧。”
车到了之后，几人先是把唐意原路送回了家，接着是易折星。
车在易折星家附近将要停下，陈琰随口跟杨多交代：“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情。”
随后，不等杨多说话，便紧跟着易折星下了车。
车门被关上，杨多一脸莫名地趴在车窗上徐徐远去，表情像一只被主人不由分说便抛弃的狗狗。
陈琰朝着出租车拜拜手，回过身，易折星双手插兜，眼睛正四处乱瞟，有点不敢看他。
“陈琰……”易折星小声喃喃，“你怎么跟着我下车了，要干嘛？”
干嘛？
陈琰眯着眼睛，从嗓子里没好气地哼出一声冷笑。
“当然是聊聊你刚才说的事情了，怎么了？数落完我就想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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