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章

即便已在这个世界生活两年,苏珏对武功一道仍是雾里看花。但此刻,即便是个外行也能看出场中二人皆是顶尖高手——而李明舟的造诣,显然更在苏墨之上。

两道身影交错如电,快得只余残影。苏珏眯起眼睛,偶尔能捕捉到二人转瞬即逝的神情:李明舟眉目舒展,举手投足间尽是游刃有余;苏墨则剑眉紧蹙,一招一式都凝神贯注。这般对比,高下立判。

苏珏看得出来,李明舟这回只用了不到七成的功力。她曾经见过李明舟使出十成功力,那时的场景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不过说起来那次他还是为了救她。

“铿——”

随着一声清越的剑鸣,苏墨率先收势。李明舟见状也翩然后撤,衣袂翻飞间已敛去所有锋芒。

“世子武功超绝,苏某甘拜下风。”苏墨抱拳行礼,额间细汗未消。

李明舟唇角微扬:“苏大公子身手之俊,倒是出乎李某意料。”

在女眷们眼中,这场比试难分伯仲。二人皆是龙章凤姿,一招一式都如行云流水,看得众闺秀心旌摇曳。唯有稍通武艺的关桐看出端倪,却也不点破正对谢晨念盛赞苏墨的裴玲玲。

“你觉得这场比试如何?”关桐忽然凑近苏珏耳畔。

苏珏只是浅笑道:“我大哥赢不了那位世子。”

关桐诧异挑眉:“你也懂武功?”

“不懂。”苏珏望向场中那道青衫身影,唇角泛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只是……直觉罢了。”

比试落幕,众人陆续归席。苏珏刚坐定不久,一名身着藕荷色比甲的婢女悄然走近,俯身在她耳畔轻声道:“苏小姐,大公子遣奴婢来问,他与二公子准备回府了,不知小姐可要同行?”

苏珏指尖在茶盏边沿轻轻一划,低声道:“劳烦告诉大哥,请他在府门外稍候,我随后便到。”

待婢女退下,关桐执起团扇半掩朱唇,眼中透着询问:“可是府上有事?”

“大哥说要先行回府。”苏珏起身整理衣袖,朝席间众人浅笑,“今日出来得久了,怕祖父挂念,我便随他们一道回去。诸位尽兴。”

众人闻言也不多留,只道了别。苏珏走出昭景王府时,暮色已染红了檐角的琉璃瓦。苏墨独自立在石狮旁,青色官袍被晚风拂动,见她出来,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大哥方才与世子的比试,当真精彩。”苏珏行至他跟前,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苏墨闻言,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而笑道:“寒尘贪杯先回了。我还要去大理寺处理些公务,就不与你同路了。”

“那我先行回府。”苏珏微微颔首,任由北琴搀扶着登上马车。车帘垂落的刹那,她脸上温婉的笑意如潮水般褪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玉佩,她心知苏墨方才那抹复杂眼神的缘由——定是苏寒尘将府门前的事都告知他了。

车厢内,鎏金香炉吐着袅袅青烟,将她的面容隐在朦胧之后。她早料到苏家这两位公子不会真心待她如妹,今日在府门前刻意为之,就是要让苏寒尘明白她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既然虚与委蛇换不来真心相待,倒不如划清界限。横竖她本就不是真正的苏家血脉,又何须曲意逢迎?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规律如更漏,苏珏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眸中闪过一丝冷意。只要维持表面和睦,这段时日想必能相安无事。至于往后……她抚平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马车行至半途,苏珏忽叫停了车夫。她素手轻挑纱帘,目光落在街角一间挂着“石记”匾额的铺子上,唇角微扬:“方才席间听几位小姐盛赞这石记饼铺的玫瑰酥,倒勾起我的馋虫来了。”说着取出一个绣着缠枝纹的荷包,递给窗外的画梅:“去替我买些来。记住,定要石娘子亲手做的。”

画梅接过荷包时,忽觉指尖被轻轻一捏,当即会意:“奴婢明白。”

“快去快回。”苏珏放下帘子,指尖在膝上轻叩。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画梅独自返回,在车窗外低声道:“小姐,铺子里伙计说石娘子出城办事,若要她亲手做的糕点,需等两日。奴婢已付了定金,届时他们会送到府上。”

“知道了,回府吧。”车帘内传来苏珏平静的应答。

与此同时,苏府西院的桂花树下,苏寒尘正执着一只白玉杯独酌。

“二少爷,”一个小厮匆匆而来,“小姐已经回府。只是回来前,她派画梅去了石记饼铺……”

苏寒尘晃了晃杯中残酒,眼中哪有半分醉意:“石记?”他指尖轻点杯沿,“就是那个专做精巧点心的铺子?”

“正是。听说要等两日后才能送来。”

“下去吧。”苏寒尘挥退小厮,眸中闪过一丝玩味。这石记饼铺虽在闺阁中颇负盛名,但以苏珏平日滴水不漏的性子,怎会突然贪起口腹之欲?此事看似寻常,却处处透着蹊跷。

他仰首欲饮,才发现酒壶已空,只得悻悻放下。目光扫过墙角一处暗格,不由轻叹:“早知就该多顺那老家伙几坛‘醉仙酿’……”

暮色渐浓,苏寒尘慵懒地躺回藤椅。天边晚霞如火,映得他俊美的面容半明半暗。他闭目假寐,唇角却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弧度。

苏寒尘的直觉确实敏锐。苏珏此行并非为口腹之欲,而是要让石娘子暗中查探秦府三少夫人的底细。这石记饼铺实乃离氏山庄设在渊城的一处暗桩,若非山庄核心之人,绝难察觉其中关联。

说起这位石娘子,也是个苦命人。丈夫早逝,只留下个病弱的儿子唤作石头。当年在石头镇开铺时,她虽有一手绝妙的糕点手艺,却因用料精良、成本高昂,贫者买不起,富者嫌铺面简陋,半年下来竟赔光了本钱。

苏珏与她的相遇,恰是一年半前那个雨夜。彼时苏珏执行任务时身份暴露,身负重伤逃至石家。石娘子见她伤势骇人,终究不忍,不仅收留了她,还变卖首饰买来药材为她疗伤。

养伤的半月里,苏珏渐渐知晓了石家的困境。小石头缠绵病榻已近一年,石娘子正打算变卖铺面回乡。尝过石娘子亲手做的玫瑰酥后,苏珏眼前一亮——这般手艺若在繁华都城,必能大放异彩。她不仅用现代经商之道帮石娘子重整铺面,更将几样西式点心的制法倾囊相授。石娘子天资聪颖,很快推陈出新,铺子竟起死回生。

但这些,尚不足以让石娘子死心塌地。真正令她誓死效忠的,是苏珏对小石头的再造之恩。临别之际,苏珏看着那个与她朝夕相处半月、总是脆生生唤她“苏姐姐”的孩子,终究狠不下心。恰逢那时她刚将“鬼医”“请”回山庄,便邀石娘子同往。

这半个月的相处早已建立起石娘子对苏珏的信任,因此,在她听说苏珏可能有办法治好她儿子的病后便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直接将已经有些起色的店卖了,跟着苏珏回到离氏山庄。

后来石头的病被治好了,苏珏给了石娘子几百两银子让她去渊城那样的城池谋生,并且将一个会武功的山庄护卫拨给了她,保护他们母子,除此之外苏珏再没有帮他们什么。而石记饼铺能在渊城内站住脚完全是靠石娘子的本事,因此苏珏才放心把调查安平郡主的事情交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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