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珏如遭雷殛，整个人僵在原地。她的瞳孔骤然收缩，不可置信地望向李明舟。而那双古井般幽深的眼眸，此刻竟也泛起微澜。
时间仿佛凝固。许久，苏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既然多方势力已盯上你，不如反其道而行。”李明舟的声音如冰泉流淌，“将你置于众目睽睽之下，反倒能迷惑敌人。秦潇此人多疑，一旦察觉异动必会追查。但若你与我定亲——”他唇角微扬，“以他的傲慢，绝不会相信一个女子能成为这场博弈的执棋者。”
苏珏眼中的惊愕渐渐沉淀为思索。李明舟所言不无道理。若能借此争取时间，打秦潇一个措手不及……
李明舟注视着她瞬息万变的神情，眼底闪过一丝赞赏。这正是他看重她的地方——那份超越常人的冷静与睿智。
“可突然定亲岂不更惹人怀疑？赏花宴上我才说过与你素不相识。”苏珏蹙眉。
“此事需徐徐图之。”李明舟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赏花宴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难题在于苏老将军……”
苏珏眸光一凛：“他会同意？”
“关键在于身份。”李明舟微微倾身，“若他知晓我是千阁阁主，又明白我们的目的……以苏家立场，未必不会应允。”
“苏家立场？”苏珏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苏老将军也想扳倒秦相？”
“确切地说，是苏墨。”李明舟眼中闪过一丝锋芒，“这位大理寺少卿可是与秦潇积怨已久。”
“苏墨？”苏珏不禁皱起了眉头。
李明舟嘴角勾出了一抹讥笑，随即慢慢地开口说道：“苏墨在刚当上大理寺少卿时接到的第一个案子就是与秦府大公子有关的人命案子，但这件事最后被刑部压了下去，没能送上中书门下，就这样不了了之。我想就是从那之后苏墨将秦潇等人记在心中，这几年来只要看到与秦氏有关的案子就亲自审，只是无奈秦潇权势滔天，就算他审出了个结果也会在刑部被压下，因而在他心中留下了心结。”
光是听李明舟这么说苏珏就能感觉到苏墨的无可奈何与力不从心，她对大理寺也有一点了解，她知道那就像现代的法院，为的就是还那些冤假错案一个公道，但是即使是这样也有他们无法平反的冤案，真真是可笑。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或许能与苏墨合作？毕竟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我也曾这么想过，只是我对苏墨的了解不多，只知道一些表面的事情，不能确定他是否可信以及他想扳倒秦潇的决心，所以我还在考虑该怎么向他提这件事。”李明舟说到最后眼神逐渐失去了焦距，似乎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想法之中。
苏珏垂眸盯着自己手中握着的茶杯看了半晌后又重新抬眸，看着李明舟说道：“你如果信得过我的话就让我来问。”
苏珏的声音唤回了李明舟的思绪，当他重新将视线聚焦在她身上时他第一时间看到的是她那双坚定的眼眸。
苏珏见他只是看着她没说话便又继续说道：“一来我与苏墨接触的机会多一些，也方便一些。二来我现在在苏府住着，也多一些能私下了解他的机会。三来，他虽说对我并没有完全信任，但是也不会像对你一样防备，由我来问或许成功的几率大一些。但是你放心，我会先观察他一阵子，在和你商量之后再向他道出我的目的。”
李明舟听着苏珏条理清晰的分析不禁轻声一笑，“我对你一直都很放心，否则也不会将这件事交给你做。我本来也有这个想法，现在既然你自己提出来了那就这么办吧。你自己做判断，不用和我商量，只要你愿意相信苏墨，你就可以向他道出你的目的以及你的真实身份，如果需要的话你说出我的身份也行。”
苏珏一怔。这份信任来得如此彻底，让她心头微颤。
“千阁阁主的身份……”
“迟早要公之于众。”李明舟神色淡然，“不过是时间问题。”
“好，定亲之事交给你。”苏珏端起茶盏，氤氲水汽中她的眼神格外明亮，“苏墨这边我来周旋。至于秦府……”她唇角勾起一抹冷意，“很快就会有‘惊喜’送上。”
李明舟望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深。这一刻的她，宛如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
苏珏不经意间撞入他的视线，心头蓦地一跳，慌忙垂眸。暗骂一句：真真是个妖孽……
茶过三巡，日影西斜。苏珏与李明舟道别后踏出多宝阁时，已摇身一变成了位翩翩少年郎。腰间玉佩轻晃，手中折扇轻摇，端的是风流倜傥。
画梅亦换了男装，却显得局促不安。她紧赶两步，压低声音道：“小……公子，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苏珏回眸一笑，折扇“唰”地展开，掩住半张俊颜：“可听说过渊城东市？”
“东市？”画梅眉头紧蹙，想起北棋的叮嘱，“那可是勾栏瓦舍聚集之地，北棋特意交代过……”
“正是要去那儿。”苏珏合扇轻敲掌心。
与此同时，东市街头。
关桐整了整青色长衫，铜镜中映出一张英气逼人的面庞。她将发冠又正了正，指尖掠过束发的绸带时，忽然怔忡——上一次作男子打扮，已是三年前了。
“倒还记得怎么束发。”她自嘲地笑了笑，大步流星走向街角的兵器铺。铁器碰撞声叮当作响，铺子里陈列着各式兵刃，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冷芒。
关桐来此的目的是为了给她的父亲买一把趁手的兵器做生辰礼。其实像买兵器这种事对关桐来说完全没有需要扮男子的必要，但她想着自己的父亲作为一个将军什么样的兵器没见过，普通兵器铺里打造出来的兵器他未必看得上眼，所以她便决定来东市试试运气。
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关桐选择以男装出行，毕竟东市里鱼龙混杂，女子单独出行还是有点危险的。
这是关桐寻访的第三家铺子。前两家的兵器虽好，却总觉得差了分火候。直到看见这把玄铁打造的九环刀，刀背上的铜环随着移动发出清越的声响，宛如龙吟。
“就它了。”关桐掏出钱袋，沉甸甸的银两换来一张盖着红印的契书。她再三叮嘱掌柜要准时送达，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东市依旧热闹非凡。关桐信步闲逛，路过一个卖珠钗的摊位时，忽闻身后巷弄里传来女子啜泣，夹杂着男子粗鄙的咒骂。
“公子且慢！”摊主老大爷急忙拦住欲往巷中去的关桐，枯瘦的手指指向对面，“您看看那是什么地方？”
关桐抬眼望去——“春红院”三个描金大字在夕阳下格外刺目。
她顿时了然。青楼女子，多半是得罪了客人或是老鸨。这种事在东市屡见不鲜，旁人避之唯恐不及。
巷中的哭声愈发凄厉，像钝刀割在关桐心上。她握紧拳头，指节泛白。
“多谢老丈好意。”关桐抱拳一礼，转身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
同为女子，她无法在知道有女子正在受欺凌的时候漠然离开。
老大爷望着她毅然离去的背影，摇头叹息：“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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