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珏从混沌中苏醒时,窗外已是三日后的晨光。
眼皮沉重地抬起,陌生的床幔映入眼帘。她猛地撑起身子,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褥,警觉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房间每个角落。待看清这是一间寻常客栈的厢房后,紧绷的肩线才稍稍放松。
苏珏又看了下身上的衣物,她皱了皱眉头,有人把她的衣服换了。她抬了下手后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竟然都不痛了。
“吱呀”一声门响打破了寂静。逆光中,一个修长身影端着食案踏入屋内。
“苏姑娘醒了?”墨竹显然没料到她会此时苏醒,托盘在手中微微一滞,随即从容地将清粥小菜置于桌上,“用些膳食吧。”
苏珏看到他时先是一愣,随后皱着眉头问道:“是你救了我?”
“是主人。”墨竹垂眸整理碗筷,瓷勺与碗沿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那他呢?”
“姑娘昏睡三日,主人有要务在身,已先行返回祁渊国。”墨竹抬眼时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命我待姑娘痊愈后护送回国。”
苏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那日他为何恰好在苏府?”
“不瞒姑娘说,那日主人早早地就出门去苏府等你。我们到苏府时正好看见苏老爷带着一群人向你的院子走去,剩下的事情姑娘也都明白。”墨竹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都告诉了苏珏。
苏珏的眉毛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你们怎么知道哪个是我的院子?”
墨竹没料到苏珏会这么问,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下,避开了苏珏的眼神,说:“姑娘还是快把这碗粥喝了,凉了就不好了,我先下去收拾,我们明日就启程。”
墨竹说完也不等苏珏回话,快步地走了出去。他总不好告诉苏珏其实千原之前有事没事的总会去她院子的墙头蹲着,他自然也跟着他一起蹲着,只是苏珏从来都没发现而已。
苏珏也很快就猜到了,但她也不会过多地纠结在这件事上,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
午后,墨竹再次叩响了苏珏的房门,手里捧着一个素色包袱。
“主人说,姑娘换上男装会更方便些。”他递过包袱,语气平静,“备了三套男装,一套女装,姑娘自行斟酌。”
苏珏接过,指尖轻轻拨开包袱一角,粗粗扫了一眼——衣料柔软,针脚细密,连配饰都一应俱全。
“谢谢。”
不得不说,这个千原办事还是挺仔细的,这一点她都没想到。
其实关于千原她一直有两个疑问,只是她也清楚自己的这两个疑问或许在契约结束前都不会有答案。一个是千原是怎么知道她穿越的事情?还有一个是为什么这个契约是三年的,他想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
这两个问题在千原问她的时候她虽然说不在乎,但是不代表她不好奇。
翌日清晨,苏珏换上了那套浅色男装,学着墨竹的样子将长发高束。铜镜中的少年眉目清俊,身姿挺拔,非但不显女气,反倒衬出几分儒雅书生的风骨。
因是乘马车赶路,原本十日的行程被拉长至半月有余。墨竹倒是不急,毕竟千原早有吩咐——不必赶,慢慢走。
苏珏自然乐得悠闲,一路上赏景品茗,尝遍沿途美食,像是个出游的富家公子。
就这样,将近半个月过去了,苏珏一行人离开了安腾国,来到了西域,这个夹在安腾国与祁渊国的一块领域。
待苏珏一行人进入临近祁渊国一个名为银白部落的领域时已是天黑,这也代表着他们急需找个地方落脚,因为在这里有许多凶猛野兽出没,天黑的时候最为危险。
一如往常,墨竹派手下去打听住处,而他则留下来保护苏珏。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苏珏对墨竹的了解也深了几分。
二十五岁,博闻强识,行事沉稳,难怪能得千原倚重。
她正低头把玩着一把精巧的匕首——通体银亮,刃如霜雪,刀柄暗藏机关,轻轻一按,便能喷出剧毒汁液。
这是临入西域时,墨竹交给她的。
“主人说,姑娘带着防身。”
她指尖摩挲着刀柄上的纹路,思绪飘远,忽听墨竹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苏姑娘。”他的嗓音依旧平稳,却隐隐透出一丝紧绷,“我数三声,三声后,你跳下马车,往西跑,不要回头。”
苏珏指尖一颤,心脏骤然收紧。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低应了一声:“……好。”
在墨竹数到三后,苏珏一把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头也不回地往西边跑去。
苏珏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发软、呼吸急促,她才不得不停下。她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息着,待心跳稍缓,才直起身环顾四周——
她竟误打误撞闯入了银白部落的繁华地带。
眼前是一条由燃烧的火柱照亮的宽阔街道,火光摇曳,映照着来往行人的脸庞。街道两侧摆满小摊,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空气中飘荡着烤肉的香气和甜腻的果酒味道。两旁的住屋里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整条街洋溢着热闹的气息。
苏珏怔怔地望着这一切,一时恍惚。
突然——
一只冰凉的手从背后捂住她的嘴,同时,一个尖锐的物体抵上她的后腰。
“别动。”一道低沉的男声贴着她的耳畔响起,呼吸灼热,“我只是需要你帮个忙,没有恶意。”
苏珏浑身一僵,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匕首,但她没有挣扎,任由对方将她拖进了一间漆黑的屋子。
屋内没有点灯,唯有窗外的火光与月光交织,将空间分割成明暗两半。苏珏和那个男人站在黑暗的一侧,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略微急促,握刀的手却稳如磐石。
“只要你不出声,我就松开手。”男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隐忍的痛楚,“再说一次,我不会伤害你。”
苏珏点了点头。
男人缓缓松开捂着她嘴的手,转而紧紧扣住她的左臂,同时抵在她腰间的匕首移到了颈侧,冰冷的刀刃贴着她的皮肤。
苏珏深吸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要我帮什么?”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男人的声音紧绷,仿佛在极力克制什么,“你还是处子吗?”
苏珏瞬间石化。
——这算什么变态问题?!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颈侧的刀刃轻轻一压,一丝刺痛传来,温热的液体顺着脖颈滑下。
“……是。”她咬牙答道。
男人似乎松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我说过没有恶意,只是需要你的血。冒犯了。”
他话音未落,苏珏的右手猛然抬起——
“唰!”
匕首划过男人的手背,鲜血迸溅。男人闷哼一声,匕首“当啷”落地。苏珏趁机一个旋身,屈膝顶向他的腹部,趁他吃痛弯腰的瞬间,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借力一拧,将他狠狠摔在地上!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过瞬息之间。
她跨坐在男人背上,膝盖压住他的肩胛,匕首抵在他的后颈,冷声道:“别动。”
男人却忽然低笑出声,胸腔震动:“……有意思。”
“你笑什么?”苏珏皱眉。
“笑你聪明。”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欣赏,“刚才故意配合我,是想降低我的戒心,同时试探我的实力,对吗?”
“所以呢?”
“所以……”男人声音渐低,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你怎么知道我受了伤?”
“听出来的。”苏珏冷笑,“你说话时气息不稳,我只是赌了一把。”
她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扫视四周,想找绳子之类的东西绑住他。可屋内昏暗,仅有月光照亮的一小片区域空空如也。
麻烦了。
她不敢从他身上移开——刚才不过是趁其不备才得手,若再给他机会,自己绝无胜算。
这时的苏珏真是恨不得自己力气再大一点,那样就能徒手将这人打晕,但她了解自己的手劲,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而且以她现在这个姿势想要打晕他也有点困难。
苏珏抿了抿唇,忽然开口:“如果给你血,你会放我走?”
男人并不意外:“我说过,只需几口血,绝不食言。”
苏珏沉默片刻,终于狠下心,将手臂伸到他面前:“……咬吧。”
男人无奈:“你这样压着我,我怎么咬?”
“我不信你。”苏珏冷声道,“若信你,刚才何必费这功夫?”
“……”男人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你若一开始配合,现在早走了。”
苏珏一噎,竟无言以对。
她咬了咬牙,从他身上挪开,迅速在手臂上划了一刀,鲜血顿时涌出。
“手在这里。”她将手臂递过去,声音发颤。
男人坐起身,活动了下脖颈,随后在黑暗中精准地扣住她的手腕。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他低头,唇贴上她的伤口。
苏珏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与此同时她不禁想道,这是她来这里之后第二次见血了,她现在真有点不敢想象这接下来的三年她会经历些什么。
男人如约只吸了三口,随后松开她,低声道:“……多谢。”
苏珏无力地坐在地上,捂住伤口,指尖沾染的鲜血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
半晌,她强撑着站了起来,说:“血你吸了,就没我什么事了。”
男子没有回答。
苏珏也不需要男子的回答,她迈着虚浮的步伐朝透着光的门走去。而在她要迈出住屋的时候她突然听到那男子说道:“今日之事是我欠了你,这块玉佩你收着,若日后有幸再见,你可以拿着这块玉佩来让我帮你一个忙。”
男子的话音刚落,苏珏就感觉有个东西从后面滑到了她脚边。
苏珏也没说什么,弯下腰捡起了那停在她脚边的玉佩就推开了住屋的门,走了出去。
苏珏虽是捡起了这块玉佩,但是她并不指望以后真的能靠这块玉佩救命。先不说以后他们两个会不会再见,就是他们以后见到了,也不可能认得出对方,因为她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像这种还未相识时就让她受伤的人,她只想离得越远越好。所以她收下他的玉佩不是为了让他日后还她一个人情,而是因为玉佩这种东西应该能当点钱,万一日后她有了什么燃眉之急也能拿它顶一顶。
当她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时,漫天火光如潮水般涌来。苏珏下意识闭眼,睫毛在强光中轻颤,像受惊的蝶。待她再度睁眼时——
火光最盛处,立着个修长的身影。玄色衣袍被焰色染成暗红,白玉面具下的薄唇抿成一道线。
苏珏的呼吸蓦地一滞。
那人朝她走来时,衣袂翻飞如垂天之云。周遭鼎沸的人声忽然远去,她只听见他靴底碾过砂砾的细响,一声,又一声,像是踏在她心跳的间隙里。
只见千原走到了苏珏面前,对她伸出了手,用微凉低沉的声音说:“我来接你了。”
苏珏在自己反应过来前已经握住了一只冰凉的手,呆呆地任他牵着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苏珏脑中突然浮现了一首诗。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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