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六章

宿醉的头痛让苏珏比平日晚起了许多。窗外日头已高,若不是北琴再三催促,她怕是能睡到日上三竿。

刚用完早膳,苏珏便瞧见苏墨与苏寒尘一前一后踏进院门。她不由一怔——虽说这两位都不是她这院子的稀客,但二人同时造访倒是头一遭。

“今儿是什么风把二位兄长一齐吹来了?”苏珏斟了两杯热茶推过去,“大哥这个时辰不该在大理寺当值么?”

苏墨撩起衣摆在她对面落座,眉宇间带着几分倦色:“正要过去,只是有件事想同你商量。”一旁的苏寒尘也顺势坐下,却只把玩着茶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苏珏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打了个转。苏寒尘今日这般安静着实反常,她心下狐疑,却还是转向苏墨:“大哥但说无妨。”

“年关将至,祖父年事已高,府中又无主母操持。”苏墨轻叩桌面,“往年都是我张罗,但眼下秦毅峰的案子牵涉甚广,我怕是分身乏术。今年这差事……”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望过来:“想交由你来办,可好?”

“我?”苏珏指尖一颤,险些碰翻茶盏。

“你与锦贤世子既已定亲,这些庶务迟早要接手。”苏墨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即便日后……”他略一迟疑,“也该做做样子,堵住悠悠众口。”

茶烟袅袅中,苏珏垂眸不语。她明白苏墨的考量——在外人眼里,她这个归家半年的苏家小姐,确实该担起这份责任。

“我试试罢。”她终是松了口,“只是若办得不好……”

“谁敢嚼舌根?”一直沉默的苏寒尘突然开口,玉白的指节敲在案上“咚”地一响。见苏珏诧异地望来,他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只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

苏珏忽然福至心灵。她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两位:“若我不应呢?”

苏墨无奈地瞥向苏寒尘:“那就只能交给这位闲人了。”

果然!苏珏险些气笑。她就说苏寒尘今日怎会这般好心,原是怕这烫手山芋落到自己头上。

“苏叔稍后会来寻你。”苏墨起身整了整官服,“你院里的妈妈们也都是经过事的,大可请教。”行至门前,他又回头添了句:“放心去做,有我们担着。”

苏寒尘跟着起身,经过她身边时,忽然压低声音道:“有处理不了的事就来找我。”说罢快步离去,背影竟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苏墨与苏寒尘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院门外,可苏珏仍怔怔地坐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那句“放心去做,有我们担着”仿佛仍在耳边回响,让她心头泛起一丝陌生的暖意。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两人似乎真的将她视作了苏家的一份子。

待心绪稍平,苏珏开始梳理手头的事务。细细盘算一番后,她才发现自己竟难得清闲——秦毅峰一案已无需她插手,秦毅年的事交由秦霜暗中筹谋,只待安平郡主回府便可行动;至于天谷与蛈蛊的线索,她已悉数告知李明舟,眼下也无她可插手之处。

思绪流转间,她忽然想起一桩小事——她曾答应过关桐,要设法让谢晨念与苏墨私下见上一面。当时她并未放在心上,一来那时的苏墨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利益相关的合作者,二来她素来不喜牵红线,生怕乱点鸳鸯,反倒误人姻缘。可如今想来,若谢晨念真能与苏墨结缘,倒也是桩美事。那姑娘虽与她未曾深谈,却看得出是个心地纯善之人。

不过,此事终究不能只听关桐一面之词。苏珏轻蹙眉头,指尖在案上轻轻一叩——她得先探探谢晨念的真实心意。若对方并无此意,她贸然插手,反倒不妥。

正思量间,院外传来脚步声。苏珏抬眸,见苏胜捧着一叠账册似的簿子稳步走来,显然是为年节庶务而来。

这是苏珏在这个世界度过的第三个新年。

第一年,她刚搬进离氏山庄不久。偌大的山庄冷冷清清,除了几个洒扫的仆役,几乎见不到人影。那时她正忙着筹备酒楼的开张,又刚经历身边人的背叛,即便知道年节将至,也提不起半分兴致。直到除夕那夜,李明舟踏着风雪而来,带她去了山脚下一间不起眼的小酒馆。

酒馆里炭火烧得正旺,几道家常小菜冒着热气。苏珏记得自己从酒馆出来时,夜风裹着细雪扑面而来,她却莫名觉得轻松了许多。或许是酒意微醺,又或许是身旁之人的存在让她卸下了心防,她半开玩笑地对李明舟道:“千大阁主难得请我吃顿饭,不去照顾我酒楼的生意,反倒给别人送银子,我可真是伤心啊。”

李明舟低笑一声,嗓音里带着几分懒散:“来之前不见你反对,这会儿吃饱了反倒挑三拣四,脸皮倒是厚。”他侧眸瞥她一眼,又补了一句,“况且,若真去了你的地盘,你敢收我的银子么?”

苏珏至今仍记得那一刻的感受——那是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唯有眼前这个人,能让她毫无顾忌地放松下来。

第二年的离氏山庄已不复当初的冷清。怪老头、肖梅、山脚下的林大婶一家、钱总管,还有一众护卫,热热闹闹地挤满了厅堂。那是她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喧闹的除夕,可奇怪的是,望着满屋子的欢声笑语,她心底却浮起一丝说不清的寂寥。

直到她回到自己的屋子,推开门,看见李明舟静坐在桌旁。

他的肩头洇开一片暗红,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目。苏珏心头猛地一紧,方才的孤寂瞬间被惊忧取代。她不敢声张,手忙脚乱地翻出伤药和纱布,一言不发地替他处理伤口。

整个过程中,屋内静得只剩彼此的呼吸声。李明舟闭目靠在椅背上,任由她动作;而她亦不问这伤从何而来,只是专注地清理、包扎,指尖偶尔因触碰而微微发颤。

最后一层纱布系紧的刹那,远处骤然传来烟花的炸响——新年的钟声已然敲响。

苏珏抬眸,正对上李明舟缓缓睁开的双眼。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却幽深得仿佛望不见底的寒潭。烟花的流光透过窗棂,在他眼底映出细碎的光影。她看见他唇角微扬,薄唇轻启,低声道了一句——

“新年好。”

苏珏的回忆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

她抬头望去,只见关桐站在屋外,肩上积了一层薄雪,在月光下泛着莹莹微光。苏珏怔了怔,连忙起身相迎:“这么大的雪,这么晚的天,你怎么来了?可用过晚膳了?”

关桐抖落身上的积雪,闷闷不乐地走进屋内。她径直在桌旁坐下,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和我爹大吵一架,就跑出来了。思来想去,这京城里也就只有你肯收留我一晚了。”

苏珏挑了挑眉,重新落座:“总得先说说为何与关将军争执,我才好决定要不要收留你。”

关桐对此早有预料,叹了口气道:“昨日进宫听说阿姐晕倒时你也在场,想必知晓她有喜的事了。虽然阿姐不说,但我看得出她的忧虑。今日我便求爹爹,想进宫陪阿姐住些时日——我是她亲妹,既能贴身照料,又能护她周全。若实在不行,找个由头接她回府将养也好。谁知爹爹听完就大发雷霆,将我赶了出来。”

苏珏闻言不禁蹙眉:“你这是关心则乱。进宫小住几日尚可,若住上数月,难免惹人非议,更会让人以为关家有意再送一女入宫。至于接娴妃回府……”她摇了摇头,“哪有妃嫔怀着龙嗣却回娘家养胎的道理?这让皇上的颜面何存?”

关桐望着苏珏严肃的神情,长叹一声:“那你说该如何是好?我就是放心不下。”

“我明白你的担忧。”苏珏语气缓和下来,“但你也要相信,皇上比任何人都希望娴妃平安产子。若连他都护不住,即便你日夜守在身边也是徒劳。”

关桐撇了撇嘴,虽心有不甘却也无言以对。

苏珏见状,展颜一笑:“不过既然来了,我这就差人去将军府报个信,免得关夫人担心。”

听出苏珏答应留宿之意,关桐脸上这才有了笑意:“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别人府上过夜呢。”

“别高兴太早。”苏珏嗔道,“明儿一早你就得回去向二老赔罪。都是及笄之年的大姑娘了,怎么还这般任性?”

关桐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我看你也没比我大多少,怎么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

这话把苏珏噎得一愣。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片刻,终是忍俊不禁,相视而笑。屋内的炭火噼啪作响,将方才的寒意驱散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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