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来访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一场更为正式的风波,便猝不及防地席卷了盛府。
忠勤伯府竟真的遣了官媒上门,为袁家那位年方十六的嫡次子袁文绍,向盛家六姑娘明兰提亲。
消息传来,王氏正在查看府中冬日用度的账册,惊得差点打翻了手边的茶盏。她愣了片刻,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对伯府主动提亲的受宠若惊,更有对明兰如今这烫手山芋般的处境感到棘手。她不敢耽搁,立刻派人去前院请盛紘。
盛紘闻讯,亦是心头巨震。他挥退左右,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袁家动作如此之快,显然那日拜访并非单纯试探,而是志在必得。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心惊。袁文绍是嫡次子,虽无爵位继承,但背靠伯府,前程也算光明。若在平日,这于盛家而言,算得上一门不错的亲事。可如今……
如今明兰被殿下那般“另眼相待”,虽无明旨,也无承诺,但天家之事,岂容臣子揣测后又擅自做主?若应下袁家,万一触怒殿下,盛家如何承受得起天威?可若不应,便是明晃晃打了忠勤伯府的脸,凭空树一强敌,于他仕途亦是大大不利。
“糊涂!袁文纯真是糊涂!”盛紘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只觉得两边都是悬崖,进退维谷。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王氏急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袁家官媒还在花厅等着回话呢!”
盛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先去好生招待官媒,就说此事需与老太太商议,请他们稍候片刻。”
王氏应声去了。
盛紘独自在书房又思忖了片刻,终是下定决心,再次前往寿安堂。
老太太听了盛紘的禀报,手中捻动的佛珠并未停顿,只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明而冷静:“袁家倒是心急。”
“母亲,此事关系重大,儿子不敢擅专,特来请母亲示下。”盛紘躬身道。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方道:“袁家门第是高,但那袁文绍,我隐约有些印象,听闻性子有些浮躁,并非良配。再者,”她顿了顿,看向盛紘,语气加重,“如今殿下在府中,对明丫头态度不明。此刻若应下袁家,无异于火中取栗。一个不好,便是满盘皆输。”
盛紘苦笑:“儿子也是这般想。只是袁家势大,若直接回绝,只怕……”
“不必直接回绝。”老太太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你便去回复官媒,就说承蒙伯爷和夫人厚爱,盛家感激不尽。只是明兰年纪尚小,我老婆子还想多留她在身边几年,且她上头还有几个姐姐未曾定亲,于礼不合。此事,容后再议。”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袁家的面子,又留下了转圜的余地。
盛紘闻言,心中稍定:“母亲高见,儿子这便去回复。”
官媒得了这番说辞,虽有些失望,但也不好强求,只说会将盛家的意思回禀伯爷夫人,便告辞离去。
然而,袁家提亲的消息,却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盛府的每一个角落。
林栖阁内,墨兰听闻此事,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大笑,笑着笑着,却又伏在桌上痛哭失声。
“她凭什么……她凭什么……”她反复念叨着,声音嘶哑,充满了不甘与怨毒,“连伯府都上门提亲了……而我呢?我被禁足在此,前程尽毁……盛明兰!我与你势不两立!”
林噙霜看着女儿这般模样,心疼如绞,对明兰的恨意也达到了顶点。她阴冷地说道:“我的儿,你哭什么?这未必是好事!她如今被架得这么高,摔下来才会更惨!殿下那边还没个说法,袁家又横插一脚,我看她如何收场!”
如兰则是单纯地惊讶,拉着王氏的衣袖追问:“母亲,六妹妹真的要嫁去伯府了?那她以后岂不是比我们还威风?”
王氏心烦意乱,呵斥了她一句:“胡说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岂是你能议论的?回你自己房里去!”
如兰委屈地撇撇嘴,不敢再多言。
前院书房,长柏听闻此事后,沉默良久,只对盛紘说了一句:“父亲,六妹妹处境艰难,还需早作决断。”他虽未明言,但意思很清楚,盛家必须在殿下和袁家之间,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否则,明兰将永无宁日。
盛紘何尝不知?他疲惫地揉了揉额角,只觉得这官做得愈发如履薄冰。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暮苍斋,却异乎寻常地安静。
明兰坐在窗下,手中拿着一卷书,却许久未曾翻动一页。小桃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将听来的消息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姑娘!袁家来提亲了!是伯府呢!您……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
明兰的目光从书卷上抬起,落在窗外枯寂的枝头,声音轻飘飘的:“着急有用吗?”
小桃一噎,讷讷道:“可是……可是这是您的终身大事啊……”
“终身大事?”明兰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涩意的弧度,“我的终身,何时由得我自己做主了?”
从她被殿下“青眼相看”的那一刻起,她的终身,便已不再仅仅是她盛明兰的终身,而是牵扯着盛家前程、甚至可能关乎天家颜面的棋局。袁家的提亲,不过是这棋局中,新落下的一子罢了。
她合上书卷,站起身,走到那方紫檀端砚前,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砚身。
无论是这方砚,还是袁家的提亲,于她而言,都不过是身外之物,是压得她喘不过气的负累。
她唯一能守住的,只有这颗心。
“小桃,”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去将我那件青缎灰鼠皮的斗篷找出来吧,天冷了。”
小桃愣了一下,不明白姑娘为何突然说起斗篷,但还是应声去了。
明兰独自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卷起的落叶,被秋风无情地抛掷、旋转。
暗涌已起,漩涡深陷。
她不知道盛家最终会如何抉择,也不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殿下,下一步又会落下怎样的棋子。
她只知道,无论风雨多大,她都得站着,不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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