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这话带着几分煞有其事的纯真,他微微扬起下巴,无辜的气质也和长留谷那少女如出一辙。但这气质落在他身上,却毫不突兀,反倒显得天然而和谐。

李朔方轻笑一声,伸手道,“好吧。不过现在,请你把请帖还给我。”

杨缓笑着摊开手,不知何时,他已经摸走了李朔方随身携带的一张素白小帖——问剑大会在即,明霄宗特意为她向山庄请了一张拜会的名帖,今日宗主随信寄来。

“李姑娘是止戈堂柳眠风的弟子吗。我与令师昔年有过一面之缘的。”

李朔方点点头,没有再接他的话,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别走那么急。我方才坐在这里喝酒,是为了看月亮,但是一个人看好没意思,你留下来跟我一起看会月亮,好不好?”杨缓晃了晃她衣袖。

“我可以请你喝酒的。”他又补充道,言辞恳切,甚至带着一种央求般的期冀。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也是一张很漂亮的脸,面容轮廓疏朗秀拔,笔笔线条工整得恰好。何况他说出这话的时候,神态还是那样温和,温和到有种说不出的天真,简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杀气,只有一团软绵绵的和气。

这是个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心生亲近的人。如果这样一个人提出一个并不过分的请求,应该是没有人会拒绝的。

但李朔方今日实在不想再作纠缠,她摇头:“抱歉,现在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去就寝。”

她身形一晃就消失在夜色里。临走时看了看天——今日是初一,天上瞧不见一丁点月亮的影子。

他说他在看月亮?

杨缓还留在原地,他轻轻叹了口气,肩膀低低地垂下来,看上去有些失落。过了片刻,他掠回屋顶,在浓黑夜色中一个人慢慢喝酒。

“阁主。”下面有人在叫他。这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形瘦削,目光坚定。而且他虽然唤的是“阁主”,语气却没有什么过分卑恭之意。

“小殊,你来得正好,处理一下那两具尸体,然后就上来陪我看月亮吧。”

“你留这条小蛇一命吧。”过了一会,少年爬上屋顶,坐到他身边。

“你改变主意了吗?虽然找它主要是为了山庄和太玄派的事,但也是为了给你治病呢。”杨缓道。

“我听方叔说,银羽蛇对声音和气味很灵敏,我总觉得用处很大,可否先留它看看?”小殊道。

“就依你的。”杨缓笑眯眯地答应了,他很欣慰终于找到一个人陪他看月亮,“不过,你既然要当它的救命恩人,就给它取个名字吧。”

“嗯,这小蛇白雾似的,就叫缈缈吧。”小殊随口道。他望向杨缓,后者并没有看他,而是继续一边喝酒一边望着远空。

远空中不仅没有月亮,甚至连星子也看不见。

慢慢地,小殊的眼中就多了一丝说不清的怜悯。

他无奈地摇摇头,随即被冷风吹得一哆嗦。不,这么冷的天陪人夜里枯坐,显然还是自己更值得怜悯,他想。

翌日清晨。

李朔方凝视着镜中的女子,昨夜睡得浅,眼下浮着一圈淡淡黑青,面色也略显苍白倦怠。

她对着镜子微微皱眉,总觉得昨晚的事还有些蹊跷。

客栈里,太玄派弟子穿着都是整齐的新衣,像是要出席重大场合,而且追踪银羽蛇也不需要出动这么多人。

太玄派与匡正山庄向来同气连枝,他们此行应该也是要去山庄。

杨缓是为了藏锋而来,可见藏锋已无意间引来一些人的注意。太玄派带着银羽蛇去山庄,他又特意去偷银羽蛇,那就有一种可能,银羽蛇本身就是一个条件,太玄派准备用这个条件与山庄交换一些东西,最大的可能便是藏锋的秘密。

当然这些还只是猜测。不论如何,还是先到匡正山庄,事情才能逐渐明朗。

李朔方不再多想,洗漱完毕,正准备起身收拾行李,忽然传来门声轻叩。

她目光微凝,莫非此时又要生事?

门外响起客栈老板娘的声音:“姑娘,打扰了——有人托我交个东西给你。”

她开门,只见老板娘笑意恭谨,手里捏着一封信,双手递上。

“请问是谁送的?”李朔方问。

老板娘:“是昨晚的一位客人,没留名,只说姑娘收了便知。”

她爱惜地摩挲了两下信纸,啧了一声:“不过这信纸可是上等洒金云纹笺呢,可见这位朋友着实阔气。”

李朔方在老板娘“运气真好,结交上贵人了”的眼神中接过信笺,道了声谢,便将那信纸摊开。

“在下秦州云家云彻,昨与族叔族弟暂宿于此。目睹女侠拔刀相助,救人于危,心怀敬佩。观你身法内力,疑是止戈堂一脉。不才技痒,欲领教高招。辰时,醉月山坡,恭候大驾。”

字迹笔锋沉稳,遒劲有力。

李朔方将信的内容在心里辗转了几遍。真有如此巧合?昨日刚编出一个云家女身负绝学独闯江湖的故事,不久就有云家人找上门来。

——写信的大概便是昨夜火炉旁同行的那一老二少三人了。但萍水相逢亦无交集,他们仅凭一招就认出她来历,又贸然下了封战书,倒是不寻常。

云家的江湖地位举足轻重,鲜有人轻视,如今更是奉旨镇守赤霞关——那是扼守通往西黎国唯一要道的关卡,历朝历代都是边防咽喉。

高祖时,赵延裕将军率昭武军驻扎于此,声威赫赫。二十年前断龙山一战惨烈,昭武军溃败,赵将军生死不明。危急之际,江湖四大世家之一的云家携关内义军稳住战线。此后,赤霞关由云家协助秦州节度使镇守,名为协防,实则成为朝中派系角力的筹码。

李朔方摩挲着信纸。近来风波纷扰,这会去不去只怕也由不得她了。即便真有什么蹊跷,也不妨弄个明白。

鄂州城西郊,醉月坡。

这里本是郊野小道尽头的一处高坡,因坡顶有一方弯月形的石台,月夜石面光滑如覆银霜,因而得名“醉月”。

李朔方在山腰绕行一圈,未见异样,先暗中记下几条便于撤退的岔路,等到动身上了坡,遥见石台之上身影,正是昨夜那一行老少三人。

为首持长刀的青年身形颀长,眉眼凌厉如削,自有一股沉稳刚正的气度。他紧握刀柄往前两步,指着身后素衣少女与布衫老者道:“姑娘,这是我族叔与族妹。在下云家长子云彻,师承赤刀老人,手中刀名惊蛰。”随后又是一揖,正色道:“请问姑娘名讳。”

李朔方微微颔首,简单地报上姓名师承,随即后退半步,手中长剑出鞘,含笑示意他先出手。

她身姿端正,衣袂清整,举止间确是名门气象,可她手中剑一出鞘,云彻却微生诧异,那剑已生了锈迹,剑锋也早失光华。此刻对比他手中利刃,似乎有些刺眼。

云彻迟疑道:“李姑娘此剑何名?”

李朔方摇了摇头:“我不知,这是我上个月从一名山贼头目手中夺得。”

“用此剑绝无轻视之意。”她见云彻面露惊疑,笑着指了指自己,解释道,“云少侠应该知道,你真正要对上的剑并不是它,而是我。”

她犹记得,第一次见识到灵修剑法时的场景,那剑势似在远处,却已至近前,缥缈至极,根本捕捉不到半点痕迹。最终,师父只用了一把木剑,就瞬间削折了她手中的铁剑。

对于合格的剑客而言,剑终究只是手中器,剑意却应当化在身体里。

云彻看着那柄剑,原本凝定的眸光微微一动,他略一颔首,正色道:“那便斗胆向李姑娘讨教几招,请。”

话音方落,他脚下一错,身形已经拔地而起,一招“断崖”横卷而来,气势若奔雷劈木,直逼李朔方眉心。

李朔方眼神一凝,随即身形下沉,重心一偏巧妙避开刀锋。

电光火石之间,倒还有一念掠过脑海:这人不藏不掖,倒是刀路堂正。

不过这种刀法四平八稳,刚健雄厚,更适合以厚重刀势稳守,云彻先一出手,反倒受制于人。几乎就在闪避的同时,李朔方腕中长剑已经倏然回转,直取他右肘。

这一招气象高远而清冷——像万山之上忽而刮来一缕风,风起时甚至有些轻飘,但只有驾驭他的人才知道,这一缕风看似细弱,却能穿山直上,把一切锋峭岩石切断磨平,当然也能在不经意间割破人的喉咙。

招式的速度已快到让云彻看不出破绽,他疾速退了半步,脚踩石台边缘,同时微微抬肘,防止被那锋利的剑锋割伤,勉力避开后,刀光在绝境中再度掠起,斜斩向李朔方。

十几招过去,云彻守势稳固,出手力道雄厚,却屡次被李朔方借助微小的变化被迫移手变招,此时他心中已感不妙,那一招剑法的变幻竟似绵绵无尽一般,时间一久,他只会更加被动。

在又一次被迫收力之后,他再度挥刀,带动空中万千落叶,奋力一击劈向李朔方面门。

此招汇聚全身之力,刀气凌厉,扬起山雨压顶般的气势。

李朔方眉头微皱,她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这招大开大合,刀路虽纯熟,势道却略有滞涩,显而易见用刀者力有不逮,不似全盛之能。

就在这一瞬,她剑式一变,右手长剑轻抬,借力一旋。剑锋擦着刀背侧削而上,带起一缕凛冽寒气,将云彻这一刀巧妙引偏。

这招带得急了,云彻重心不稳,身形有些摇晃。李朔方手中剑尖轻贴他的刀背,顺势一点,已经迅速将他引回正位。随后,她又微微后撤,让他稳住身形,不至于跌倒。

“你本就有伤,强用这一招必然伤及自身,下回我们可再比过。”她温声道。

一言已尽,云彻似乎还未回过神来,只是怔怔地望着她。半晌,他终于垂下持刀之手,缓缓起身。

他叹了口气,苦涩道:“李姑娘心细如发。上月族中比武,我牵动旧伤,竟至胸口两股真气逆行而走,冲击肺腑,长久难愈。你的实力我已领教,自知即使全盛之时,也不过能再苦捱几个回合罢了。

“听闻尊师曾于楚地山中独坐,闻当地歌谣,又梦山鬼神灵,悟出了一套灵修剑法,敢问姑娘使的可是这套剑法?”云彻沉吟片刻,又问。

“正是。方才对战所用的是第一式,名为临山阿,是柳眠风登临崇山,极目远眺而创。”李朔方顿了顿,“云少侠有伤在身却与我比试,想必不只是为了探讨剑法吧?”

初一的月亮是个伏笔来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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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约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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