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深夜

傅聿时忽然起身,拿过外套,“你洗吧,我下楼一趟。”

听到关门声,知道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了,聂霜松了口气。

傅聿时找了人给他送电脑和衣服过来,东西还没到,见她有些不自在,便提前下去等了。

只是,他没想到女生洗澡的时间会这么长,等取了东西回来,已经过了二十分钟,浴室的哗哗水声还没停。

房子小,隔音效果并不好,水声入耳,昏黄灯光从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透出,令人浮想翩跹。

他调大电视的音量,但还是有些心烦意乱。

嗓子微微发痒,想倒杯水来润嗓,他拎起茶几上的保温壶,发现已经空了。

起身去厨房烧水,烧水壶发出的闷响声,终于屏蔽了浴室的水声。

耳目都清净了。

洗完澡,聂霜打开门瞅了眼,见客厅没人,以为他还没回来,顿时放松了警惕。

当然知道他不会怎样,但家里多了个男人,她没办法像独居时那样来去自如。

装衣服的袋子湿了,她只能把换下的衣服叠成一团,抱在怀里。

穿过客厅回卧室时,头发没包好,干发巾散了开来,她将衣服夹在腋下,埋头整理湿发。

发现他从厨房出来时,她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对上了他沉黑的略微讶异的眸子。

手一抖,她咯吱窝里的衣服散落在了地上。

听见浴室的开门声,知道她洗完了,傅聿时才端着水杯出来,只是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她。

被白色浴袍包裹着,黑发湿漉漉披着,额头上、脖颈上还挂着水珠。

像是被惊吓到了,她眼神懵懵地望着他,很单纯又很迷茫的样子。

让他想起了酸中带了点甜味的青苹果,他下意识抿了下唇。

见她东西掉了,人还怔在原地,他弯了腰,想替她捡起。

然而,手触碰到黑色蕾丝时,他意识到那是什么,迅速收了手,移开了视线。然后喝着水,离开了事发现场。

知道他的反应是什么意思,聂霜烧红了脸,火速捡起地上那件令他尴尬的东西,逃回卧室,关上了门。

吹干头发,上了床后,刚才的意外仍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心绪平静不下来,她缩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她为什么就不能再小心谨慎一些,为什么要让这些不必要的尴尬发生?

用被子蒙住头,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他。

伸手摸出枕下的手机,光太刺眼,她微眯着眼睛瞅了下时间。

凌晨一点了。

明天还要上班,她没资格继续失眠,正要强迫自己入眠,就发现了门缝里透进来的微光。

他还没睡?

是沙发不舒服吗?

身为主人,她理应去关心下。但想起刚才的事,她甚至不知道要用何种语气对他说话。

算了,总要面对的。

聂霜起了身,掀开被子,披了件长外套,硬着头皮推门出去。

客厅只开了盏落地灯,傅聿时正盘腿坐在沙发上,腿上放了台笔记本电脑。

本以为他在工作,走进了,才发现他是在对着电脑下棋。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是不是沙发不舒服,睡不着?”

要怪只能怪夜晚太安静,让他听到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响。

抬头看了她一眼,他说:“不关沙发的事,我本身睡眠就没那么好。”

没把他这句宽慰话当真,她提议说:“要不我来睡沙发,你进去睡床吧。”

他倒是愣了一瞬,继而勾出一丝笑,“你怕门外那个男人,却放心让我住你房间?”

注视着落地灯旁边的人,他本就低沉的嗓音,在静夜里又低哑了许多。

“聂霜,你真的不怕我?”

她背靠着沙发,在地毯上盘腿坐下,伸手去茶几下面找什么东西。

“你有什么好怕的。”

听到这句像是在称赞他人品的话,他却并没有多开心。

怕,起码还意味着,她把他当异性对待。

没意识到身后人的沉默,聂霜摸出遥控器,扯了张纸巾,埋着头,边认真擦拭着,边自顾自地继续解释。

“如果不相信你的为人,我就不会跟你合作了,也不会跟你成为朋友了。”

她背对着他,长长的黑发像瀑布,散落在后背。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察觉到她薄薄的肩膀,随着擦拭的动作,在微微抖动着。

令他不由自主想去握住。

“而且最重要的是,”聂霜回头看他,眼睛里有忽明忽灭的光,“我知道你对我没兴趣。”

昏暗光线下,他对上她澄净的眸子。她不是一个复杂的人,但他却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

他没什么表情地移开了视线,嗓音不高不低,“我不习惯睡别人的床。”

意料之中的回答。

她没有勉强他,只摇晃着手里的遥控器,问:“看电影吗?”

比起一个人无聊地下棋,跟她一起,他甚至觉得漫漫长夜,也是一种奖赏。

傅聿时将电脑放到一旁,“好。”

搞定投影后,聂霜边筛选着片源,边问:“你想看什么类型的片子?”

“你定。”

随便,都行,你定...她扭头看他,“傅聿时,你其实不用这么客气的。”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如她所愿地,不再客套拘礼。

“动作片有吗?”

夜深人静听到这几个字,又见他眼神灼灼地望着自己,聂霜承认,在某个瞬间,她很难不想歪。

这个遥控器她不太会用,被电视频道和网络频道的切换搞晕了,正胡乱操控着,他已经俯身,凑了过来。

他一手撑在她身后的沙发上,一手落在她掌心的遥控器上,将她整个人都圈了起来。

她握着遥控器的底部,他的指尖在顶部操作。偶尔,他的拇指下方会触碰到她的手,她想松手,却又怕欲盖弥彰,只能微偏了头,离他远了些。

但他身上那种熟悉的,带着淡淡木香的水墨味,还是渗入了她的呼吸里。

气息交融。

她甚至能听到他浅浅的,很有规律的呼吸声,被无限放大了,在她耳边。

这一刻,她忍不住想象,像他这样温柔的人,以后会拥有什么样的伴侣。

应该是同样温柔的大家闺秀吧。

不管是谁,都跟她没关系。

走神的片刻,他修长的手指在遥控上按下确认键,屏幕便进入了播放模式。

是货真价实的,老牌港星的功夫动作片。她顿时松了口气,暗自责怪自己草木皆兵。

聂霜对这个片子还是有点印象的。

父亲出事后,为了维持昂贵的医药费,该颐养天年的奶奶不得不扛起生活的重担,开了间棋牌室。

客户都是附近年纪稍大的人,棋牌室便按照他们的喜好,常年循环播放着港片。

那会儿,她时常在周末去帮忙,那些叔叔婶婶见她勤快又文静,喜欢逗她,说小霜成绩这么好,以后有出息了,可别把我们这些乡里乡亲的忘了。

她被夸得不好意思,总挠着后脑勺,一板一眼地认真回复道:“不会的。”

可现在回想起来,她竟已不记得那些人的名字了。

连这部不知循环了多少遍的港片,也模糊了具体内容,只隐隐记得,是个笑中带泪的喜剧。

不可避免地,她遗忘了曾经对她很重要的那部分生活。

在复古泛黄的光影中,她盯着电影画面,不由自主问出了声。

“上次看展,你说时间让人遗忘。你被谁遗忘过,还是你遗忘了谁?”

没料到她突然的提问,傅聿时沉默了好一阵,才缓缓开口。

“我没有被谁遗忘。”他将视线从屏幕收回,落在她背影上,“更没有遗忘谁。”

察觉到她的低落,又语气温柔地宽慰道:“我随口说的话,你不要当真。”

聂霜摇了摇头,抱紧了膝盖,“没有人要故意忘记,但人的记忆,总是敌不过时间。”

“就像你忘了为什么会用那张照片当头像,就像我也忘了为什么会用菠萝当头像。”

她甚至开始思索,这几年,很多事都不入心,像是被她刻意屏蔽在知觉之外。

时间久了,记忆力会不会就此退化?

傅聿时对她刚才那番话不置可否,只问:“你喜欢吃菠萝?”

她扭过头,唇边漾起一个浅笑,“不喜欢。”

他伸手去拿茶几上的水杯,手腕上那只深蓝的表,在她眼前掠过。

客厅的落地灯被她关了,只有电视屏幕投下的余光,他的表盘在这黯淡而寂静的深夜里,像银河,有星辰在闪烁。

聂霜想起什么,仰头问身后的人:“你会修手表吗?”

傅聿时吞了口水,“拿来看看。”

聂霜急忙回房,从抽屉里翻出一个黑丝绒盒子,那里面装着块旧表。

她把旧表从盒子里小心翼翼拿出来,表情虔诚地放到傅聿时掌心。

“我之前问过几个师傅,都说不太好修。”

傅聿时拿着那只表粗略检查了下。

的确是不太好修。

准确说,是不太划算。

这块表价格不菲,需要更换的零件同样不便宜。更棘手的是,这是某品牌二十年前的旧款,能不能找到适配的零件,还很难说。

虽然预料到会很费事,但他还是轻描淡写地道:“可以修。”

“真的?”她眼睛发光,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

很多年前的旧表,她还带在身上,他不难猜到这东西对她意义重大。

而此刻,她望着他的表情,很乖,像个被塞了心爱糖果的小孩,跟平日里清冷的模样截然不同,这更加佐证了他的猜测。

他笃定道:“嗯,我可以帮你修好。”

盯着胳膊上的那双手,他屏气凝神,一动也不敢动,语气也跟着轻柔了下来。

“不过我要去趟瑞士,可能过阵子才会回来。”

她松了手,笑意蔓延至唇角,“没关系,我等你。”

那句我等你,一直伴随着傅聿时之后的行程。

每当累了时,他就会想起这句话,以及她说这话时亮晶晶的眸子。

哪怕他知道,她等的是这块手表,而非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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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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