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雨歇云散。
宋春生一夜未眠,眼中血丝更重,却依旧准时出现在都察院正堂。
那半块玉佩被她贴身收藏,纸笺则已焚毁。
“大人,李德海在狱中吵嚷着要见您。”
苏霖拱手行礼,轻声禀报。
宋春生抬眼垂眸于他低下面容,才淡淡道:“告诉他,若想保全家人,就老老实实交代所知一切。”
苏霖应声退下。不多时,他又折返回来,手中多了一份卷宗:“大人,这是整理景隆二十三年至今的河工档案时发现的,似是有些出入。”
宋春生接过卷宗,摊手翻开一看,是景隆二十四年河南府的修堤记录。
账面工料银两数额巨大,但细看各项支出,却多有模糊之处。
“何处得来?”
她状似随意地问起。
苏霖垂首:“在旧档案库最里层的架子上,与其他卷宗混在一处,若不是逐一清点,极易忽略。”
宋春生一只手指尖轻叩案面,另一只手装样子的抚上额角,皱了皱眉,又借着一阵忽而吹来的早风咳了几声。
苏霖倒是会审时,跨开步子就要上前:‘‘大人,您昨夜没休息好?’’
宋春生恰到好处的抬手制止,目神往上一凛,吐出两个字:‘‘无碍。’’
她随即摆下手,轻歪头,盯着面前的人,那眼目似春风吹快刀,一斩一收,再细密如针的小把戏都难在她目中谢宴。
苏霖察觉到她的目色,止住脚步,垂头低眸,拢了拢袖子,不再开口。
旧档案库鲜有人去,苏霖为何突然去那里清查?
“你倒细心。”
她目色于他身段处流转。
苏霖的肩头随着他开口起伏,他抬头,轻笑:“小人只是尽分内之职。”
宋春生不再多问,只让他退下。
她仔细翻阅卷宗,发现几处疑点:石材采购数量与实际用量不符,民夫工钱支出也明显低于常例。
正摆袖沉思间,门外传来通报声:“魏大人到。”
宋春生有些不喜,将卷宗放于一案,轻抬眼眸。
只见魏闻今日身着绯色官袍,于风中行来,官袍的广袖被风灌满,鼓荡如云,身影清瘦。
一阵急风吹来,他微微侧过头躲风,任其吹乱鬓角额发,一丝一缕,紧贴上那张绝色面容。
待他的面容再次缓转时,宋春生对上的,是那双比浓墨更深的精眸,他嘴角微抬,便觉世间万花百草再难有其姿容。
他的衣袍仍在纷飞,可这世间却忽然静默,天地间,只余一绯衣男子。
真乃:
春风拂槛识君初,鹤氅云纹胜紫虚。眉峰横黛剑销玉,目影含星刃映蕖。忽有冰霜生笑靥,恍然桃李坠华裾。仙班谪限应如是,始信人间有子都。
直到魏闻已然立于宋春生案台前,宋春生才于愣神中惊觉,她的眼眸慢慢抬起。
魏闻俯身轻笑,将手中的食盒轻放于宋春生案台上:“昨日见明玉兄气色不佳,恰逢家中厨子做了些润肺的羹汤,便带了些来。”
食盒打开,是冰糖炖雪梨,清香扑鼻。
宋春生心中倒是警觉,眼目在这羹汤和魏闻面容处反复流转。
魏闻身为内阁次辅,向来注重避嫌,今日这般示好,绝非寻常。
“伯君兄客气了。”
她摆袖状似随意地轻放于腿上,抬眸扫他。
“下官已用过早饭。”
魏闻眸中波光微动,从食盒中托起那玉碗,将羹汤舀出一勺,抬手递于宋春生唇边半尺处,薄唇未启,只静默看她。
宋春生自知不妥,伸手要接过玉碗,哪知那魏闻先她一步,将玉碗后移,顺势拂袖恰好挡住了隔窗飘来的急风。
魏闻见她如此,也不坚持,将食盒放在一旁,眼目垂落于她袖边的卷宗上:“明玉兄还在查河工案?”
“职责所在。”宋春生合上卷宗,“伯君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魏闻微微一笑:“确有一事。今日早朝后,陛下召我议事,提及黄河水患,忧心忡忡。明玉兄也知道,国库并不充裕,若赈灾款项再出纰漏,恐伤国本。”
他字字温和,话中之意却再明白不过:皇帝已经关注此事,暗示她适可而止。
宋春生心生不快却又面容恭敬:“陛下圣明。正因如此,才更要彻查贪墨,确保每一文钱都用在灾民身上。”
魏闻垂袖,身子微倾,忽然道:“明玉兄可听说过‘明哲保身’四字?”
“自然听过,”宋春生面无惧色,抬眼歪头,“但更知‘在其位,谋其政’。”
四目相对,刀光剑影于瞳渊中见血。值房内烛火噼啪,映得两人面容明暗不定。
最终,魏闻轻笑一声,打破这耐人寻味的无声对峙:“明玉兄果然如传闻中一般,铮铮铁骨。”他起身,似要离开,却又停步驻足,“对了,昨夜宫中走水,烧了几间杂役房,幸未伤人。听说是因为雷击所致。”
宋春生身子往后一瘫:“多谢伯君兄告知。”
送走魏闻,宋春生立刻唤来青鸾:“去查查昨夜宫中走水的具体位置,还有,景隆二十四年林钰贵妃薨逝前后,宫中可有过走水事件。”
青鸾领命而去。
宋春生独自坐在值房内,指尖轻敲案面。
魏闻今日前来,表面是示好和警告,但那句“宫中走水”绝非随口一提。
他在暗示什么?
午时过后,宋春生微服出衙,只带了青鸾一人。
她要去见一个人——当年父亲案子的主审官之一,现已致仕在家的前刑部侍郎周正明。
周府位于城西,门庭冷落。老仆通报后,许久才引他们入内。
周正明已是古稀之年,卧病在床,见宋春生来访,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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