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宿敌

辰时的城隍庙尚未苏醒,香客寥寥,只有几个小贩在支摊准备。茶肆隐在庙后小巷里,门面简陋,却已飘出茶香。

宋春生一身常服,只带青鸾随行。她刻意早到片刻,选了个靠窗位置,能将街巷动静尽收眼底。

“大人,茶肆内外已查看过,暂无异常。”青鸾低声道,手按剑柄,四周环看。

宋春生微微颔首,眼目装似随意地望向窗外,在这街上处处打量。

晨雾未散,街角几个挑夫打扮的人似乎停留过久,卖炊饼的小贩眼神也不似寻常。

这不是寻常的早晨。

辰时正刻,昨日那老翁准时出现,拄着拐杖,步履蹒跚。他四下张望后,才走进茶肆,在宋春生对面坐下。

“老丈果然守时。”宋春生为他斟茶。

老翁接过茶碗,手微微发颤:“宋大人,昨日街市耳目众多,不得已约您至此。”他压低声音,“老朽姓孙,曾在徐州府衙任书办,跟随宋运辉大人三年。”

宋春生心中一凛,面上却仍平静的倒着茶水:“孙老丈可知我为何寻访旧案?”

孙老丈叹道:“宋大人清名蒙尘,老朽日夜难安。只是当年…”他忽然噤声,眼目一扫门口而过。

茶肆门帘掀动,进来几个衙役打扮的人,大声吆喝着要茶。青鸾身形微动,被宋春生以眼神制止。

“孙老丈但说无妨。”宋春生将一锭银子推过去,抬眼紧抓那老翁面庞。

孙老丈犹豫些许,终于低声缓道:“当年河工案发前,宋大人确实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事。他命我秘密整理历年河工账目,发现工部拨银与地方实收数目每岁都有差距,这些银两似乎都流向同一处。”

“何处?”

孙老丈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宫”字,随即擦去。

宋春生身子前倾:“可有证据?”

“宋大人暗中收集了一些凭证,藏在一处隐秘所在。”孙老丈声音更低,“但他未来得及取出,就…”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喧哗声。几个衙役猛地冲进茶肆,直扑他们而来!

“户部缉拿私盐贩子!闲人避让!”为首者大喝,眼中精光凶猛。

青鸾瞬间拔剑挡在宋春生身前。孙老丈吓得瘫软在地,被两个衙役抓住。

“放肆!”宋春生霍然起身,亮出都察院腰牌,“本官在此办案,尔等退下!”

那几人一怔,显然没料到会遇到朝廷大员。为首者眼眸精光一闪,忽然抬手放于唇中鸣出一声哨声。

更多脚步声从四面传来,窗外闪现弓弩寒光!

这不是户部缉私,这是杀人灭口!

“走!”宋春生拉起孙老丈,青鸾剑光如练,护着二人向后门退去。

箭矢破空而来,钉在门板上。茶肆内乱作一团,百姓惊叫奔逃。

后巷也有伏兵!三人被迫退回茶肆,陷入重围。

孙老丈面如死灰,颤声道:“他们、他们是要灭口…”

宋春生心念微转。这些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绝非普通衙役。

是谁走漏了风声?还是她从一开始就踏入了陷阱?

当机关头,巷外忽然传来马蹄声和一声清喝:“五城兵马司巡街!何人胆敢当街行凶?”

伏兵一阵骚动。趁此间隙,一道身影从屋顶跃下,剑光如虹,瞬间放倒两名弓弩手。

“大人随我来!”来人低喝,竟是苏霖!

宋春生不及多想,与青鸾护着孙老丈紧随其后。苏霖身手矫健,剑法精妙,很快杀出一条血路。

四人拐入另一条小巷,早有马车等候。苏霖扶他们上车,自己驾车疾驰。

车内,孙老丈惊魂未定,老泪纵横:“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宋春生沉声道:“老丈放心,既入都察院,必护你周全。”她转向驾车的苏霖,“你怎会在此?”

苏霖声音透过车帘传来:“小人见大人微服出行,放心不下,暗中跟随。发现可疑人等聚集茶肆附近,便去寻了兵马司的人来。”

解释合情合理,但时机太过巧合。宋春生心中疑窦丛生,却知此刻不是追问之时。

马车并未回都察院,而是驶向城西一处僻静宅院。苏霖解释道:“大人行踪已露,恐都察院也不安全。此处是小人私宅,可暂避一时。”

安顿好孙老丈,宋春生独坐厅中,思绪纷乱。今日之事实在蹊跷,那伙人分明是职业杀手,目标明确就是要取孙老丈性命。

是谁如此惧怕旧事重提?工部?司礼监?还是更深层的人物?

苏霖端茶进来,轻轻将其放于桌上:“大人受惊了。”

宋春生眼目紧随,眸中疑窦渐深:“你剑法不错。”

苏霖低头倒茶:“家父曾是镖师,教过几手防身之术。”

“是么?”宋春生眼目于他倒茶的手流连至他面庞,“那兵马司的人来得也巧。”

苏霖将倒满茶水的茶杯往桌上一摆,发出轻微声响:“小人与兵马司张指挥使有同乡之谊,方才假借他的名头唬人罢了,其实并未真去找他。”

滴水不漏。

宋春生不再追问,只让他去照看孙老丈。

片刻后,青鸾回来禀报:“杀手已撤走,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找不到任何线索。茶肆老板和伙计都不见了,像是凭空消失。”

宋春生眸中暗闪。能有这般手段的,绝非寻常官员。

她重新梳理线索:父亲发现河工款流向宫中,暗中收集证据,却遭灭口。如今她刚找到线索,证人险些又被灭口。

这背后之人,手眼通天。

傍晚时分,魏闻竟找上门来。

“明玉兄果然在此。”他不见昨日那般随意神情,倒是沉重了许多,“今日城隍庙一带发生械斗,死伤数人,现场留有都察院腰牌。听说明玉兄一早微服出行,魏某放心不下,多方打听才寻到这里。”

“劳伯君兄挂心,不过是遇上一伙歹人,已然解决。”

魏闻低眼瞧她:“明玉兄,你我一朝为官,当知有些事情,追得太紧,反受其累。”他取出一份文书,“这是开封府新送来的急报,灾民聚集,恐生变乱。陛下命我全权处理赈灾事宜,明日便启程。”

宋春生一怔。魏闻在这个节骨眼上离京?

“伯君兄是要我暂停调查?”

魏闻摇头:“魏某只是觉得,眼下灾情紧急,百姓流离,你我当以社稷为重。”他语气倒是诚恳,“明玉兄若愿同行,既可监察赈灾款项,也可暂避京师是非。”

这话似是关切,又似是调虎离山。

宋春生沉思片刻,抬眼道:“伯君兄好意心领。但都察院事务繁杂,下官不便离京。预伯君兄一路顺风。”

魏闻见状,摇了摇头,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忽又回头,摆袖立身:“明玉兄可还记得景隆二十四年的浣衣局走水?”

宋春生对上他的眼眸:“伯君兄何出此言?”

魏闻眸光幽深:“那场大火烧死宫女十三人,其中一人名唤婉娘,曾是林钰贵妃的贴身侍女。”他轻轻叹息,“有时真相如同烈火,靠得太近,反会灼伤自身。”

说罢,拱手离去。

魏闻他究竟是友是敌?是警告还是提醒?

夜色渐深,宋春生辗转难眠。她披衣起身,想去看看孙老丈。

刚走近厢房,忽听里面传来低语声。她悄声贴近,竟是苏霖在与孙老丈说话!

“…务必交给宋大人,事关重大…”孙老丈声音虚弱。

“老丈放心,必当亲手送达。”苏霖应答。

宋春生推门而入,二人顿时噤声。

“大人…”苏霖神色慌乱,起身甩袖行礼。

孙老丈挣扎起身,老泪纵横:“宋大人,老朽恐怕时日无多,有件东西必须交给您…”他从枕下取出一个油布包裹,“这是宋大人当年寄放在我处的,说是若有万一,交给可信之人…”

宋春生接过包裹,入手沉重。打开一看,竟是几本账册和往来书信!

她正要细看,忽听窗外青鸾厉喝:“什么人!”

箭矢破窗而入,直取孙老丈咽喉!

苏霖反应迅速,猛地扑过去,箭矢贯穿他的肩膀,血花四溅。几乎同时,更多箭矢射入,孙老丈身中数箭,当场气绝。

青鸾冲入与刺客交手,院外杀声四起。

宋春生扶住受伤的苏霖,快速翻开账册一页——上面赫然记录着巨额银两流向,最终指向一个令人震惊的名字!

但她来不及细看,屋顶突然破开,数个黑衣人杀入。青鸾独力难支,且战且退。

危急关头,院外忽然响起一声长啸,又一伙人马杀到,与刺客战作一团。

混战中,一个蒙面人靠近宋春生,低声道:“随我来!”

宋春生护着账册,犹豫一瞬,还是跟着那人杀出重围。几人趁乱离开宅院,消失在夜色中。

安全处,蒙面人摘下面巾——竟是日间本该离京的魏闻!

“伯君兄?你…”

魏闻眸色沉重:“我收到密报,今夜有人要行刺,故假意离京,暗中返回。”他低头看向宋春生手中的账册,“此物关系重大,明玉兄千万收好。”

宋春生心中疑团更甚,紧盯他:“伯君兄为何屡次相助?”

“因为我知道,宋璟,你与我是一样的人。”他忽然压低声音,身子靠近,细身低语,“而且我怀疑,今上…”

话未说完,远处忽然传来号炮声。魏闻面色一变:“宫廷禁军出动,我必须走了。明玉兄保重,切记不可轻信任何人!”

说罢,匆匆离去。

宋春生独自立于夜色中,手中紧握账册,轻喘回气。

她翻开账册,就着月光细看。

那些银两最终流向的,竟然是…东宫?

景隆二十三年时的东宫,正是当今圣上!

账册最后一页,有一行小字:

“以上款项,实为供养林氏遗孤之资。”

林氏遗孤?林钰贵妃有子嗣存世?

如果林钰贵妃有子嗣,那孩子如今何在?与父亲之死又有何关联?

夜色深沉,远处传来更鼓声。

棋局才刚刚开始,而她手中的这颗棋子,足以颠覆整个朝局。

远处屋脊上,一道黑影悄然独立,望着宋春生远去的方向。

“好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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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春风
连载中圈一个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