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理床倾斜到四十五度时，窗外槐树的新芽正在褪去鹅黄。我将最后一片樱花味泡腾片扔进保温杯，气泡翻涌的声音恰好与直播间进场特效重叠。手指悬在礼物栏上方三秒，选了那个带着铃铛图标的樱花季限定礼物。
铃音细碎如落雨的刹那，管理员无事的自动感谢弹幕跳了出来——这周的第五次，格式从规整的「感谢@未命名用户127送出的浪漫樱花」变成了俏皮的「叮铃铃~有人摇响了春天的小铃铛」。我望着自己ID默认的头像框，想起三天前快递员送来桐木礼盒时，标签上手写的「直播间装饰小物」被雨水晕成了淡蓝色。
那盒手作樱花铃铛本要寄给老家的侄女。但当我看到橘柚调整摄像头角度时，电竞桌边缘那截空荡荡的数据线，突然觉得米白丝带系着的铃铛更适合缠在那里。快递单号截图和礼物打赏记录在手机相册里上下相邻，管理员在次日直播时换了浅粉色的桌布，铃铛坠在镜头边缘，随着操作晃动时像屋檐下的风铃。
七月暴雨最凶的傍晚，我蜷在能勉强侧卧的护理垫上，用膝盖夹着冰袋点开礼物列表。盐灯形态的「仲夏夜之梦」特效在屏幕漾开涟漪的瞬间，楼下传来快递柜超时的蜂鸣。管理员这次的感谢词是闪着荧光的「今夜银河在某人指尖融化」，而三天后橘柚拆箱新麦克风的开箱视频里，镜头角落多了盏拇指大小的水晶盐灯，插着充电宝发着朦胧的橘光。
渐渐发现无事会在整点换班时挂「稍等五分钟」的牌子。新来的实习管理员第一次值班那天，感谢词错用了上周的模板，把「海蓝星礼物」念成了「淡紫色礼物」。我看见无事在公屏飞快补了条带着无奈表情的「感谢@未命名用户127送来的夏日海风」，隔天直播间背景里，装着贝壳的玻璃罐旁多了片嵌在杯垫里的海玻璃。
复健师允许短距离行走的那周，我往护理床与飘窗的缝隙塞了个铁皮盒子。每天下床锻炼时往里扔点小东西：住院部小姑娘偷偷塞的祝福折纸、药盒里拆出的银色铝箔纸、物理治疗时攥变形的缓解球。有天黄昏翻到盒底陈年的游戏展门票，忽然想起橘柚说过自己入行前在漫展摆过摊。那张泛黄的门票混在自制干花里寄出时，我特意选了匿名寄件服务。
三天后的观众连麦环节，橘柚突然从电竞椅底下摸出个牛皮纸袋。“整理房间发现的，”她晃了晃露出半截的干薰衣草，“不知道哪位小可爱寄来的时光胶囊？”无事在公屏刷了十个放烟花表情，而我的指甲正深深掐入掌心——那些薰衣草是去年复健疼到失眠时，一朵朵数着晾干的。
深秋来临时，护理床边的支具换成了轻便型。某个下着冻雨的午夜，橘柚调试新摄像头时突然停顿：“这个角度好像总拍到什么反光的东西。”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镜头里她伸手拨弄悬挂三年的樱花铃铛，浑然不知自己手腕内侧的朱砂痣正倒映在杯底的海玻璃上。
感恩节特别直播那晚，无事突然私信了礼物兑换码。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管理员账号发来单独消息，虽然只是系统自动推送的节日回馈。鼠标在确认键徘徊时，平板电脑正在播放民宿测评视频，up主推开落地窗的瞬间，背景音里的海浪声与橘柚今天用的A**R白噪音完全一致。
平安夜飘雪时，我躲在康复中心的走廊拆快递。墨绿色绒布袋里装着定制款圣诞树挂件，仿真雪松针叶上凝着细碎冰晶。打赏时特意等到凌晨三点场次最冷清的时刻，无事却秒回了带着圣诞帽Q版头像的感谢语：“驯鹿说有人把极光藏进玻璃球啦~”次日橘柚展示粉丝来信的镜头里，那枚玻璃球挂在她身后的展示架最高层，旁边还摆着春天寄去的银杏叶书签。
新年活动开始那周，我膝盖的瘀斑终于褪成淡青色。零点倒计时响起前，无事突然把直播间标题改成「礼物陈列馆限时开放」。所有我匿名寄过的手作小物都被串在LED灯链上，从镜头左上角蜿蜒到右下方。橘柚读新年愿望读到第三条时轻笑：“这位说希望自己的沉默能开花的同学，你知道植物生长需要光合作用吗？”
我的手一抖，蜂蜜水泼在刚拆开的键盘防尘罩上。未命名的用户ID在消息列表静静躺了九个月，此刻突然被直播页面跳出的关注提示蒙上虹光。槐树枝桠轻叩窗棂的节奏，与橘柚拆卸旧鼠标微动开关的声音渐次重合，护理床头的铁盒里，某张未寄出的明信片背面，钢笔字洇开了小小的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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