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纱帘在键盘上投下菱形光斑时，我正用指甲反复刮蹭工牌挂绳的毛边。办公室的中央空调喷涌着十八度的冷气，膝盖隔着西装裤料传来酸胀的刺痛，像有无数根被冻硬的槐花刺在骨缝里轻轻摇晃。行政部送来的工学椅靠背上贴着粉色便利贴，行政总监张玥手写的「欢迎归队」被窗外的蝉鸣蒸得微微发皱。
主管第三次经过我身后时，新配的升降桌正卡在67厘米高度发出轻微电流声。「小林恢复得怎么样？」他的保温杯搁在我显示器边缘，枸杞在漩涡中心沉浮，「上季度报表我让小王帮你分担了些。」示警般的震感从膝盖窜上后颈，我把钉钉打卡记录页面切成空白表格，盯着37天前的最后一条外出申请记录——那是手术前最后一个晴天，财务部团建摘草莓的大巴车上，实习生用自拍杆戳碎了挡风玻璃的彩虹。
Excel表里跳动的数字开始幻视成直播间礼物数值的夜晚，我摸到抽屉深处的暖宝宝。膏药气息从衬衫第三颗纽扣处渗出时，钉钉提示音突然将九点半的夜色撕开豁口。财务副总在部门群里@全体成员：「请各项目组于明早十点前重新测算三季度的累计摊销。」
视频网站记住的密码自动登录时，直播间背景音里正流淌着《月光》第三乐章。橘柚操控的侦察兵跳下装甲车，我数着公式里的小数点看她绕过雷区。空调外机在十二层楼高的夜空中嗡鸣，游戏角色更换弹匣的金属摩擦声突然与季度报告里的成本数据纠缠成团，膝盖在抽屉夹层撞出闷响的刹那，结算界面的「战败」提示正好跳出。
「未命名用户127」的离线时长累积到七十八小时那天，财务部茶水间的咖啡机换了新款豆仓。张玥端着印有部门Logo的马克杯靠过来时，我正在拆第三盒氨基葡萄糖胶囊。「最近不看你戴护膝了？」她摩挲着杯壁上斑驳的金漆，「董事长说下周团建去登山看枫叶。」我手抖撒了半粒胶囊，棕色颗粒滚进键盘缝隙，如同当年积在护理床转轴里的维D药片。
通勤包的夹层开始常备芬必得时，蝉鸣已转成断续的呜咽。月末关账期前夜，市政工程车碾过减速带的震动将咖啡杯里的环形山纹路拓在报销单上。钉钉连续弹出七条消息提醒时，直播间特别关注的进场特效正从手机底部浮起，橘柚今天试玩的新游戏角色拖着机械义肢，金属关节摩擦声透过骨传导耳机震得牙根发酸。
「固定资产模块的凭证号怎么对不上？」「新来的实习生把茶水费记到研发支出了！」「林姐这个退税金额好像差个小数位——」微信图标在任务栏疯狂跳动，某个暴雨突袭的黄昏，我蜷在消防通道给复健师打电话。安全出口标志的绿光涂抹在「安全通道」黄底黑字的警示牌上，蓝牙耳机里医生嘱咐热敷的声音与十六层传来的打印机嗡鸣绞成麻绳。
当月考勤表出现四次迟到记录时，人事部系统自动发送的关怀邮件塞满了垃圾箱。某个需要重新核对两年间银行流水的深夜，电脑右下角闪过「您关注的【橘柚】正在直播」的提示，我咬着拆快递的塑料刀片点进去，正好看见无事在公屏询问「有人见过会算累计折旧的侦察兵吗」。
窗外的银杏开始扑簌簌掉金箔时，我卸载了手机里三个直播平台。康复日记本里夹着的理疗日程表，逐渐被便利贴上的待办事项覆盖。行政部发的腰部支撑靠垫寄到时，我把贴着「按时热敷」字条的暖手宝转赠给了隔壁工位的孕中期同事。
再次点进直播间是在霜降前夜，部门聚餐时逃到安全通道避酒。防火门将觥筹交错声隔绝成遥远蜂鸣的瞬间，熟悉的枪械改造音效从掌心跳出。无事今天换回了初春使用的樱花铃铛特效，跳动的「欢迎回来」横幅惊落了藏在衬衫口袋里的止痛贴。
「感谢@未命名用户127送出的星空投影仪。」橘柚擦拭光学镜片的动作突然停顿，「这位朋友三个账号累计离线两百三十一小时十六分——」张玥的来电震动猝然截断后半句话，我按灭屏幕时看到电梯镜面倒映出的自己，嘴角残留的苦笑与直播间礼物特效最后的残光如出一辙。
公司年会布置场地那日，行政部借调我去清点奖品。穿过飘着金色碎屑的走廊时，裤袋突然持续震动，橘柚粉丝群自动推送的特别提醒跳出来。无事在两千人的大群里圈了全体成员：「本周五前登记收件地址，除夕夜抽奖送跨年礼物。」我蹲在堆放红色绶带的纸箱前填写虚假地址时，扫码枪的红光扫过膝盖，将手术疤痕照得宛若新愈。
除夕守岁夜加班核对奖金表时，年会剩下的霓虹灯牌在财务室角落明明灭灭。钉钉提示音与直播平台特别关注的音效重叠炸响的瞬间，我同时点开两张闪烁的窗口。左边屏幕里无事顶着红围巾特效公屏打字：「失踪人口记得抬头看烟花」，右边OA系统弹出董事长审批通过的对话框，将本季度最后一张付款单吞入数据洪流。
零点的钟声撞碎窗玻璃时，我同时按下「Ctrl S」和直播间的礼物发送键。星空投影仪特效在财务室白墙上漾开星云的刹那，膝盖撞开带滚轮的矮柜滑向窗边。十二层楼下真实的烟火与屏幕里的虚拟光效同时升空，行政部忘记关闭的广播系统突然播放《Auld Lang Syne》，盖过了橘柚那句消散在电流声里的「新年快乐」。
「最近还疼吗？」
正月十五加班吃汤圆时，手机突然震动出带着雪人特效的私信框。无事顶着粉色樱花头像发来张截图，财务室监控画面里我正揉着右膝清点装订机——三个月前寄到的匿名包裹里，附赠的艾草贴包装上留着同样的钢印编号。窗外的圆月悬在二十三楼通风管道之间，将我的影子与显示器荧光糅合成模糊的剪影，汤匙磕在瓷碗边缘的声响，惊醒了沉睡半年的聊天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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